等宋军被赶出幽州城后,萧德妃才缓过神来,立马在元和殿召集文武大臣,商议对策。群臣议论纷纷,或言偷袭,或言投降,各执一词。
萧德妃心中早有投奔天祚帝的想法,却难以启齿,便试探道:“诸位爱卿,形势危急,刻不容缓,莫如我们投奔天祚帝,如何?”
刘宗吉道:“就是不知天祚帝现在何处,会不会怪罪我们。毕竟他尚在人间,我们就另起炉灶,他能不怨恨才怪了。”
萧德妃担惊受怕道:“怪罪也无妨,强比被困死幽州城好,毕竟都是耶律阿保机的子孙,哀家不信天祚帝会见死不救,会兴师问罪。如今天锡帝驾崩,天祚帝还有什么话好说。大不了哀家将权柄物归原主。再说了,如今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天祚帝不为别的,还要力挽狂澜,保住大辽百年基业,实为当务之急。他再糊涂,这点道理都不懂,那哀家就算看走了眼,虽死犹荣,虽死无憾。”说话间眼里含泪,神情恍惚,好似眼前看到了耶律淳的模样。
刘宗吉道:“如若太后想联络天祚帝,微臣愿效犬马之劳。”萧德妃点了点头,喜出望外,夸赞他忠心耿耿。
刘宗吉道:“大石牙子,你意下如何?”耶律大石道:“兄弟,如今宋军围困,恐怕不是时候。”
萧干道:“太后,大石将军所言极是。宋军还在城外,并未撤退。我等弃城而去,恐怕走不了多远就人困马乏,溃不成军了。如若侥幸击败宋军,就怕路上遭遇金军。岂不是自投罗网?”
刘宗吉道:“将军所言极是,女真人神出鬼没,不可不防。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如若我等此时逃走,必会有失。”
耶律大石道:“太后,不如按兵不动,击退宋军后,再做计较。”
萧德妃喃喃道:“此番有惊无险,多亏两位将军死战。可如今幽州城成为一座孤城。如若宋军和金军合围,我们能支撑多久,你们可知?”此言一出,众人垂头丧气,惆怅无比。刘宗吉环顾四周之际,欲言又止。
片刻,众人缓缓依次退了出去,耶律大石和萧干且走且谈,刘宗吉紧随其后,依然沉默寡言。
夜幕降临,离开萧德妃后,萧干和耶律大石来到临水殿喝酒,耶律大石举着酒杯,吃了一口鹅肉,道:“莫如用计谋吓退刘延庆。”
萧干放下手中的鸡腿,抿了抿嘴唇,喝上一口酒,惊道:“将军但说无妨,我洗耳恭听。”
耶律大石拿着宫女递过的帕子,擦了一下嘴巴,喝了一口茶,便对萧干耳语几句,萧干点了点头,喜上眉梢。
耶律大石紧锁眉头,瞅了一眼身旁的宫女,低声道:“此计要谨小慎微,不可大意,以免走漏风声,便歹害无穷了。”
萧干使个眼色,那宫女退了出去,萧干就轻声细语道:“我看,此计就你我二人知晓好了,万不可告诉第三人。”
耶律大石掷地有声道:“那还用说,如今幽州城人心惶惶,那些中原人恐怕早有叛国投敌之心,虽说不可草木皆兵,但也不得不防。”
萧干嘘唏不已,叹道:“就怕中原人和宋军里应外合,打开城门降敌。”
耶律大石后怕道:“可不是,此番郭药师诡计多端,居然用调虎离山之计,又用声东击西之法,让我等措手不及,此贼不可不除。”
萧干低下头,灰心丧气道:“如今大势已去,就怕再出一个郭药师。”
耶律大石站起身来,走了走,恨恨的道:“只恨天祚帝仓皇逃窜,留下这样一个烂摊子。”
萧干一杯酒下了肚,惆怅无比之际,眼里含泪,道:“事到如今,怨恨又有何用?我不怕童贯,就怕完颜阿骨打。”
耶律大石神情凝重,坐了下来,一杯酒下了肚,哭笑不得之际,笑道:“完颜阿骨打此人的确不简单,如若他不是女真人,不攻伐我大辽,便可与他称兄道弟了,可惜,此乃一厢情愿。实话实说不怪他,只恨圣主当年对女真人太过分,此乃被逼无奈,他们才犯上作乱。”
萧干愣了愣,心中一怔,安抚道:“你居然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也有此意。如若我大辽有完颜阿骨打做圣主,便可挥师南下,赶走赵佶,一统天下。可惜如今我大辽名存实亡,灰飞烟灭。出了天祚帝这等败类,便是大辽的奇耻大辱。这话憋在我心里三年了,我夜里都想着这件事。那日见天祚帝逃走,我打心眼里高兴。他如若从此杳无音信,那才是草原上的万幸。”
耶律大石眨了眨眼睛,不觉心潮澎湃,低下头之际,垂泪道:“我太祖耶律阿保机开国以来,祖宗基业如今毁于一旦,万里江山沦丧敌手,契丹人要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了。”
萧干也落泪道:“我契丹人不爱落泪,偏偏此时此刻要我男子汉大丈夫落泪,不为其他,只因恨铁不成器。天祚帝总是不听劝阻,偏偏对萧奉先这等败类,听之任之,赶走萧兀纳,斩杀萧瑟瑟,逼死晋王殿下,逼迫耶律余睹叛国投敌。连郭药师这类辽国汉臣也心灰意冷才投降宋朝,可见人心丧失,一目了然。”
耶律大石擦干眼泪,咬咬嘴唇,掷地有声道:“如今悔之晚矣,幽州城恐怕守不住了。童贯败退,消息必定会传到完颜阿骨打那里去。金军一旦来犯,要誓死抵抗才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弃城而去。”
萧干点了点头,苦笑道:“我看你我不可合兵一处,死守幽州城。我在城内保护萧德妃和文武大臣,你埋伏在城外芦苇荡。如若有变,也可互相接应,大石将军,意下如何?”耶律大石答应下来。二人又喝几杯酒,更是惆怅无比,心烦意乱。
次日傍晚,耶律大石和萧干各领一彪人马,分兵抄了刘延庆粮道,用迷药松骨散对付宋军,抓了两名宋军士兵,偏偏是大毒物黄子路和小毒物黄子锋装扮的。
辽军把二人关押在大帐不远处,看守的契丹人是个老头,那老头抱着酒坛子,醉醺醺的坐在一边,闭着眼睛,不知不觉打起呼噜。
小毒物听到打呼噜声,便惊得睁开眼睛,耸了耸肩,怀里藏的匕首也掉了出来,这厮赶忙用嘴扯着自己的衣衫,掩盖住。小毒物又用嘴朝那大毒物的耳朵吹口气。
大毒物打了个哈欠,摇摇头示意小毒物别闹。小毒物张嘴又朝大毒物耳朵咬了一下,他才惊醒睁开眼。
二人面面相觑,只听外边呼噜声,随即对个眼色。他们被反绑着手,又绑着脚腕,不能动弹,只能对视一笑,叹了口气。小毒物见匕首若隐若现,便示意大毒物帮忙。
大毒物愣了愣,小毒物对他耳语道:“大哥,你用嘴巴,将我两腿之间的匕首叼到我屁股后面放平,我再往后挪挪最好用屁股盖住匕首,就怕契丹人发现。这可是我家娘子在东京大相国寺为我购买的稀罕物,来自回鹘,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大毒物惊了一下,小毒物哀求的眼神让他不得不照做,小毒物便藏好了匕首。
正在此时,两个契丹人走了进来,居然给他们解开绳子松绑,二人一怔,吓得面无人色,齐声道:“我们投降,别杀我们。”两个契丹人面面相觑,笑了笑就先出去了,要他们快点出去。
小毒物赶忙将屁股底下压着的匕首捡起藏好,与大毒物,一同跟了出去。皮肤黝黑的契丹人笑道:“胆小鬼,请你们喝酒,可好?”二人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皮肤蜡黄的契丹人乐道:“想得倒美,快走,干活去。”随即让他们一起去帮忙抬酒,二人问是何缘故,契丹人告诉他们,眼下军中人数不够,都去偷袭雄州了。
小毒物听了将信将疑,便与大毒物一同来到一个大帐里,帮忙抬酒。那两个契丹人抬着酒正往外走,不小心踩在一个木棍上,只听啪的一声,坛子碎裂开来。
皮肤黝黑的契丹人随即脸色煞白,双手发抖,急道:“要是大石将军知道我们摔了酒,必要我们皮开肉绽。”
皮肤蜡黄的契丹人伸手拽了拽皮肤黝黑的契丹人的衣衫,吓得脸色煞白,忙道:“走,赶快去找袋子将这些破碎东西装起来扔掉。”又示意大毒物和小毒物二人等一会,两个契丹人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那大毒物和小毒物虽说武艺高强,可毕竟中了契丹人的毒药,眼下浑身疲乏,不能使出功力,只好坐了下来,等他们回来。一队契丹人走了过来,他们吓得赶紧站起身来,等契丹人往里面瞅了一眼走后,他们才敢坐下来。
突然,他们听到旁边帐篷有人在大声说话。小毒物侧耳去听,一人高声道:“萧干将军,宋军只有十来万,我军是其三倍,可分为左右两翼,以精锐正面冲锋,然后左右翼响应夹击,如此必大获全胜。”小毒物听了大惊失色,惊掉下巴。
大毒物又侧耳去听,另一人喜道:“不错,大石将军所言极是。宋军实乃酒囊饭袋,不足为惧。”
一人道:“天祚帝长途跋涉,此番带三十万铁骑,突袭雄州,必定杀童贯一个措手不及。萧干将军,我等此番就高枕无忧了。”
另一人道:“活捉童贯,挥师南下,直逼东京。大石将军,当立头功。”大毒物听了这话,惊得脸色煞白,双腿打颤。
小毒物又听,一人道:“不错,我大辽铁骑势不可挡,对付宋军绰绰有余。萧干将军偷袭刘延庆,指日可待。”
另一人大喊道:“刘延庆和范琼必为刀下之鬼。”一人又大叫道:“莫如把这两个宋军俘虏砍头祭旗,预祝我大辽旗开得胜。”小毒物吓得如一堆肉泥,坐在地上。大毒物也吓得坐在地上,像竹竿倒地。
二人正瑟瑟发抖之际,又听一人大笑道:“砍头多没劲,莫如把那大个子五马分尸,将那肥猪熬油点灯。”此言一出,又传来哈哈大笑声,不绝于耳,好生了得。原来事隔多年以后,大毒物变得肥胖,小毒物变成了大个子。
大毒物和小毒物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吓得躺倒在地,魂不附体。二人缓过神来,见帐外契丹人居然在远处喝酒,无人看守,便商议一起逃走。
小毒物道:“哥哥,兄弟我腿长,我没有马匹也奔跑如飞。我走。”大毒物低声道:“你个高,容易被发觉,还是我走。”小毒物小声道:“如今命悬一线,不可内讧。”
大毒物低声道:“我是做饭的,你是扛旗的。我比你堪当大用。”小毒物小声道:“此言差矣,军旗乃军魂,大旗不倒,军魂尚在,我才堪当大用。”
大毒物低声道:“一派胡言,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若我不做饭,尔等打什么仗?民以食为天!”
二人争论不休,眼看契丹人过来了,小毒物让大毒物近前,便偷偷抽出怀中藏着的匕首,捅向大毒物的心脏处。
只听刺啦一声,大毒物冷不防被袭击,双眼大睁,倒在地上,淌出一滩鲜红血水。小毒物便偷偷掀开帐幔,见契丹人脚步声越来越远,便悄悄溜了出去,跨马夺路而逃。一路上,嘚嘚作响,头也不回,满头大汗,湿了后背。
小毒物赶回刘延庆处,报告所听之事,刘延庆大惊失色,魂不附体。辽军在卢沟以北点燃火把,刘延庆一见到火起,就信以为真,大呼道:“辽军精锐来了,快跑!”率先下令点火烧掉大营逃跑。
一瞬间,十几万宋军还没和耶律大石的人马交手就自我崩溃,成群结队,落荒而逃,赶往雄州,沿路上全是自相踩踏而死的宋军士兵。
耶律大石见状,则纵兵追击,一直追到了涿水。范琼、杨可世、郭药师、刘光世紧随其后,且战且退。
张明远和费无极见大势已去,也心灰意冷,无力回天。宋军死伤殆尽,死体盈路。小股辽军追击而来,到了白沟河,不再过河,沿岸作歌传唱,嘲笑宋军既无心又无能。
张明远和费无极隔河与辽军对望,听了辽军谩骂,气得咬牙切齿,宋军皆垂头丧气,心中苦闷。小股辽军大骂一通,便意犹未尽之际,往涿州回报耶律大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