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赢迷茫了一瞬：“那，陛下会重设锦衣卫么？”
这次轮到王熙凤发愣。
二人又对视了一眼。
王熙凤摇了摇头：“不知道。”
长赢再度低下头去：“奴才明白了。不论如何，奴才还是要教出几个孩子来才好。”
“未雨绸缪，原该如此。”王熙凤点头。
长赢不再往下说，恭敬告退。
这一段工夫，已经足够安儿等人把里里外外的东西收拾清楚。
安儿便进来请王熙凤换装：“差不多也快该出发了。”
王熙凤点头，起身，换了路上方便一些的发型衣饰，然后命她们：“去看一眼勇王的安排。”
岳韶从命而去。
安儿和春暖便让剩下的内侍和宫女都把自己的行李也准备好：“外头说一声走，就得马上走，不能拖慢大家的速度。”
一个宫女小心地看了安儿一眼，低声问：“我们在行宫时，外头都是会等我们至少一刻钟才出发的。
“怎么贵妃娘娘却这样为外头着想呢？”
安儿含笑：“因为在大明宫，安排时辰和行进的，一般都是咱们贵妃娘娘。
“咱们饮羽殿是所有人里，最讨厌别人不守时的。
“以己度人，咱们当然也不能让人家等咱们。那岂不是自打嘴巴？”
小宫女的眼睛亮了亮，对于王熙凤在大明宫的权势又有了一点点近距离了解，满面笑容地低下了头：
“奴婢受教了。”
安儿弯弯唇，不做声。
正在此时，外头一阵匆匆脚步，接着便是守门的春生来报：“启禀娘娘，荣国府太夫人贴身侍女金鸳鸯求见。”
王熙凤在内看了安儿一眼。
安儿点头，向外接了两步：“宣。”
只见鸳鸯一身孝服，腰横孝带，头上还簪了一朵白色的绢花。
满脸泪痕，进门便双膝跪倒在王熙凤面前：“奴婢鸳鸯，给贵妃娘娘磕头！”
王熙凤看着她，心里有一股微微的暖意，说话便十分和气：“起来说话。”
鸳鸯答应了，又磕了个头才站了起来，低头带着哭腔，道：“禀娘娘，宁国府带了信过来，说我们宁府的大老爷贾敬，昨夜吞金丹，殁了。”
王熙凤呵了一口气出去，轻轻地往后靠了靠：“我刚才听说了。”
鸳鸯仍旧低着头，泣道：“论理，这件事不该烦到贵妃娘娘跟前。
“我们老太太使奴婢过来，是因为她老人家一听便晕了过去，病倒了，两位太太，得服侍在侧。
“老太太便让奴婢来，给贵妃娘娘磕头，求教娘娘，我们一家可能先行出发回府，按照贾敬的前科进士身份，安排丧事？”
所以，这是来探问宫中对于贾敬的态度的。
按照他辞掉的爵位下葬是绝无可能的，那照着他那个世袭三等威烈将军贾珍的父亲的身份呢？还是照着他再往前去的前科进士身份？
哪个是皇家的底线？
王熙凤的脸色淡淡，低头看向自己放在榻上炕桌边的纤纤素手：
“贾敬已经修道多年，不理俗务。
“他在道观吞了金丹，那是在追寻他自己的修道大业。
“如今仙去，正是合了他自己的心意。
“你们给人家办丧事，却要照着俗世的礼仪去办，岂不是硬跟人家对着干？
“照我说，那就该办法事。仙去的道士怎么办，他老人家就该怎么办。”
可是羽化的道士，也是跟普通人一样封棺下葬的呀——
鸳鸯明白了过来。
这是要照着庶民百姓普通人的规格办。
她只是个传话的奴婢，自然不会多嘴多舌，当下便又跪下给王熙凤磕头：
“贵妃娘娘既是开恩允准，那奴婢就回去服侍着我们老太太起行了。”
王熙凤点头，看看她：“你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孩子。日后服侍你们老太太归了西，若是没地方去，就来宫里找我，我给你找个好地方。”
鸳鸯愣住，不由抬头看着王熙凤。
她还记得，当初王熙凤入宫之前，伙同贾元春、带着贾宝玉去算计的人里头，有自己一份！
这位贵妃，竟然能够以德报怨？！
鸳鸯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愧意，低下头去，再度恭敬叩头：“奴婢这样人，是贾府的家生子。
“主子怎么说，奴婢便得怎么行。
“事到如今，从奴婢的父母、兄嫂，到奴婢本人，不知道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也数不清，也记不住了。
“奴婢这样人的事情，哪里就能劳烦到贵妃跟前，奴婢实在惶恐、惭愧！”
王熙凤看着她，想了一想。如今贾赦没有前世的荒唐，兼且自顾不暇；贾母又一如既往地倚重鸳鸯。
想来，也许她能逃开前世被残害的命运。
“人生百年，做过千千万万事，哪有都能记住的呢？像我，就忘了大半了。
“罢了，你去吧。
“跟你们老太太说，荣宁二府的事情，让她自己看着办。我又不姓贾，凭什么要替你们操这份儿闲心？”
王熙凤摆摆手，让安儿带着鸳鸯出去，“跟外头说一声，别难为这丫头。”
鸳鸯心中感激，恭恭敬敬地去了。
急急回到院中，把王熙凤的话跟贾母一字一句地说了，甚至连王熙凤让她以后入宫去当差的话也说了。
又犹豫道：“贵妃是不是让奴婢跟老太太说，前事不再计较的意思？”
贾母也皱眉，想了半天，问鸳鸯：“你跟她，以前有过交好么？”
“选秀之前，她来咱们府里，倒是彼此说笑的时候挺融洽的。”鸳鸯犹豫，又不信地摇头，“那时候她是金尊玉贵的王家大小姐，奴婢还是个二等丫头。
“便再怎么样，也谈不上交情，也谈不上看重啊！
“这话应该还是跟老太太说的！”
贾母也觉得是这样。
当即便松了一大口气，竟然还露出了一个笑容：“看来，只要咱们站在王家大房这一边，她倒也不是睚眦必报的。”
主仆二人低低说着，外头准备好了马车等等，便即出发。
对面北静王太妃等也听说了贾敬之死，也知道是必有之事，当下派人来道了恼。
又留下话：“我们王妃的娘家也派了人进京，说是亲家老爷今年会亲自来京述职。
“到时候再去府上拜会，好好给敬大老爷上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