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姝微微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皇帝,眼中带着一丝决然,缓声道:“可皇后仍旧兴风作浪数十年,如今虽被禁足,可皇后之荣仍在,陛下以为做这些表面功夫,便能减轻对敦肃贵妃的愧疚吗?”
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中透着冰冷,冷哼一声:“皇后已经死了,死在太子剑下。”
江淮姝听闻,身子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此刻听到的话。
嘴巴微微张开,欲言又止。
“她死不足惜,这么多年她能活着,便是朕不允她死去。”
皇帝的声音依旧冷硬,脸上带着一丝不屑,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龙椅的扶手。
江淮姝定了定神,轻轻吸了一口气,劝说道:“陛下,皇后娘娘再怎么不是,也是国母,是陛下的妻子,陛下如此诋毁,恐有损陛下的清誉。”
皇帝看着她,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摆了摆手:“你年纪尚轻,不能理解,朕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只是你了解原委后,朕想透过你,问问珩瑶的意见。”
江淮姝挺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问道:“陛下可觉得臣妾的面容,与母亲有几分相似?”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语气稍显温和:“有几分神韵,可你的气节,更像她一些。”
江淮姝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陛下也说了,只是有几分神韵罢了,臣妾只是一普通女子,给不了殿下想要的答案,更不能替母亲回答陛下所问。”
“无妨,你细说你的想法便是了,国势、朝纲、文武百官,皆可以畅所欲言。”
皇帝靠在龙椅上,目光专注地看着江淮姝。
江淮姝微微低下头,双手交握在身前,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她想要的,便是皇帝的这句话。
“臣妾不过内阁女子,陛下与臣妾说这些,臣妾听不懂。”
“有些话,你听了便会懂。”皇帝坐直了身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江淮姝抬起头,看着皇帝,知道执拗不过,便轻声道:“臣妾笨口拙舌,恐不能让陛下满意,不过陛下的问题,臣妾定会用心答复。”
皇帝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几个字:“让北屿这个孩子当皇帝,究竟,算不算一件正确的事。”
江淮姝心中一惊,脸上露出为难之色,眼神闪躲着。
她身为太子妃,难免不会有私情在里头,自然也不敢明说。
“臣妾虽不知母亲心中会怎么想,但臣妾仅代表自己,想问陛下一句话。”
皇帝微微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陛下这么多年来,权势滔天,沉浸在富贵之中,究竟,过得舒心吗?”
江淮姝目光坚定地盯着皇帝,表情严肃。
“舒心?”皇帝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或者说,这是陛下从前想过的日子吗?”
皇帝透过她,似乎回忆起了一个故人的影子,眼神变得有些迷离,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坦然一笑,道:“你真的很像你的母亲。”
“她曾问过朕,独自一人坐在这龙椅上的时候,会不会感到孤独?”
皇帝抬起头,望着宫殿的穹顶,脸上带着一丝追忆。
“那一刻,朕十分了当的说没有,这皇位乃朕毕生所求,又怎会感到孤独?”
皇帝的声音渐渐低沉,眉头微微皱起。
“可这么多年来,朕明白了她所说的孤独,究竟是什么,可为时已晚,朕已经没有了退路。”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和疲惫,肩膀微微下沉。
江淮姝面不改色,继续问道:“陛下是天下共主,处在万人之巅,竟也会想要有个退路?”
皇帝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说:“是人,就都有嫉妒心,朕有时候会嫉妒一些寻常夫妻间的生活,一起起火做饭,一起挑水砍柴,男耕女织,早出晚归,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陛下若是愿意,也可以过这样的生活。”
江淮姝看着踱步的皇帝,轻声说道。
“只是这话若是传出去,定会被不少人非议。”
皇帝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江淮姝,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但是朕老了,耳朵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他们爱说,便说去吧。”
皇帝重新坐回龙椅,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只要日后有箭翎世子和赤绥世子这两个表弟辅佐,太子,只会扶摇直上。”
皇帝双手抱胸,表情自信。
“倘若太子殿下不能如陛下所愿呢?”
江淮姝直视着皇帝的眼睛,语气平静但带着一丝质疑。
“他会,他一定会。”
皇帝提高了声音,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
“陛下为何这般肯定?”江淮姝微微歪着头,眼神里充满好奇。
“因为他的爱人,尚存于世,且无比的相信他。”皇帝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皇帝幽幽开口道:“信任二字,虽寥寥几笔,却是最难得到的。”
“朕时常会想,倘若敦肃贵妃当年再相信朕一些,会不会,事情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所以陛下多年来不选秀,不纳妃嫔,不充盈后宫,一是为敦肃贵妃受孝,二是为了惩罚自己?”
江淮姝大胆地问道,眼神紧紧盯着皇帝。
皇帝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淮姝却丝毫不着急,有理有据地说道:“陛下方才已经说了,臣妾可以畅所欲言。”
“陛下以为敦肃贵妃是不信任陛下,可陛下错了,正是因为敦肃贵妃信任陛下,所以才苦苦在沂水镇等候陛下十年。”
江淮姝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着泪花,似乎能感受到贵妃当年的痛苦。
他回想起祁北屿当时与她说过的话,心中不免的为这个从未见过的女人,感到一丝心疼。
“陛下以为将敦肃贵妃藏匿在沂水镇,是为她好,可是陛下不知道,您的无情,让敦肃贵妃受到了多大的折磨。”
江淮姝表情十分严肃,情绪有些激动。
“一个女人,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独自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待就是十年,十年来多少难听的话语传进贵妃的耳中,贵妃都不曾失望。”
江淮姝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用衣袖轻轻擦拭着。
“陛下可还记得,太子殿下与您在沂水镇相认之时,贵妃的模样吗?”
江淮姝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质问。
“是不是与您想象中貌美的女子大相径庭?”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的画面,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那时自己路过沂水镇,可她却费尽心机的将孩子送到自己面前,迫不得已下,这才必须得将她接进宫中。
可那时的她,的确已经不似从前貌美惊人了。
江淮姝冷笑一声,仿佛能猜中皇帝心中所想。
她继续道:“她逐渐老去的容颜,正是岁月璀璨的痕迹,因为她必须得让自己变得锋芒起来,否则如何能在这吃人的生活中,独自一人拉扯孩子长大?”
“贵妃以为自己进宫后,自己的丈夫便能给回从前的爱,可是她发现她错了。”
江淮姝一边说,一边无奈地摇头。
“丈夫不仅要处理朝政,更是已有皇后这个正妻料理一切,自己只能算作无名无分的妾室,就连孩子,也得低人一等。”
江淮姝握紧了拳头,脸上带着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