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我看你还是先走吧,这边照顾堇之的人很多,医生也要求闲杂人等不要打扰病人。”
言外之意,这里只有他一个外人。
赵行俭的嘴唇周围是青色胡茬,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废,傅砚辞开口让他离开的时候,他一双眼睛猛然迸发出抗拒。
他摇着头,难得露出祈求的目光“让我看一眼她。”
沈琮溪狠狠推一把他,言辞坚决“你休想。”
傅砚辞趁机一把拽回了沈琮溪。
时樾在此时大步上前,挡在了赵行俭和沈琮溪的中间,风雨从他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庞上肆掠而过,满目疮痍。
“看了一眼之后呢?”
赵行俭哑口无言。
时樾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一眼之后你还想做什么呢?她已经被人伤害到这种程度了,你的一眼又能给她带来什么?还是看过这一眼,你的心里就没有愧疚了?”
赵行俭不听时樾的话,掠过他的身子就要往监护室那边去。
时樾一把扯住他的手,声音和表情都凶狠起来“我可以让你看,但是,看完这一眼,你就必须完完全全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
大家都没出声,似乎是默许了时樾的这番话。
时樾修长的食指直指他鼻尖,面若千年寒霜凝结“你,赵行俭这个人以后过的风生水起也好,落魄潦倒也好统统和我们还有堇之没有关系。”
赵行俭的鼻尖猛烈酸胀,
一股将要永远失去什么东西的恐惧感在四肢百骸里迅速蔓延。
这抹酸胀直冲眼眶,染红了一双漆黑双眸。
时樾深吸一口气,硬着嗓音说“你答应我就让你好好看一眼她,你不答应,那就抱歉。只要我今天在这,你看不到她。”
赵行俭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他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大海上的一叶渺小残破的孤舟,没人站在他这边,没有为他指引方向。
他只能任由海浪把自己裹挟。
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看她一眼,看她一眼,看她一眼!
只要一眼就够了。
沈琮溪别过脸,埋首在傅砚辞怀里,看到赵行俭孤立无援的样子,她又实在不忍。
止不住的想到,如果堇之看见他这副样子,是会觉得大快人心,还是心疼不止。
堇之那么善良,那么爱他,一定舍不得看见他这样可怜。
“赵先生,你考虑好了吗?”
“好!”
空气霎时安静和冰凉。
赵行俭闭了闭眼,薄唇干燥到开裂“给我看一眼,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们。”
“我赵行俭这个人会跟死了一样。”
“赵总大可不必说这种话,你还是可以在江州城做你的生意,堇之我会跟她去国外生活。”
“麻烦你。”
话已至此,再无人阻止他走向监护室的脚步。
走廊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脚步沉重而蹒跚。
仅仅两三步的距离,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那扇巨大的玻璃里,是死了一次的顾堇之。
床头监护仪的波动告诉人们,她还活着。
氧气面罩遮住她本就削瘦的大半脸颊,赵行俭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眼前雾气弥漫,什么都是发灰模糊的。
在这样的时刻,赵行俭的脑海里开始疯狂的涌现顾堇之以前的样子。
明艳,活泼,张扬,热情。
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用来形容她都不为过。
每一个时刻的她都是鲜活的,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子。
毫无生气,濒临死亡。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赵行俭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
最该死的人是他,最该受这样磨难痛苦的也是他。
赵行俭双手撑着那扇隔绝他和顾堇之的玻璃,缓缓垂下头,闭上眼,两颗豆大的泪珠砸在了地上。
从那天起,赵行俭再没出现过。
——
顾堇之在2天后苏醒,取下了氧气面罩,隔着玻璃,她虚弱的冲玻璃外的人挤出笑。
重获新生。
沈琮溪捂着嘴痛哭,时樾也在她笑的那一刹那,狠狠红了眼眶。
顾振嵘倔强的抬起头,没让顾堇之和别人看见他老泪纵横的样子。
蒙洛和卢卡斯在顾堇之转入特护病房后才被允许来看她。
那时候,顾堇之已经有很好的精神见人了。
不然,时樾也不会让人来看望。
陈妈在此期间知道了这个消息,差点晕死过去,醒来更是把顾振嵘和孟珺臭骂了一顿,然后说什么都要来亲自照顾顾堇之。
最后还是时樾好言哄着才没有来回折腾。
但是顾堇之醒来之后的饮食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蒙洛和卢卡斯来的时候,她正在小口的喝一杯香蕉汁。
时樾坐在床边,手心里拿着几张纸。
准备随时给她擦嘴。
卢卡斯看见顾堇之虚弱的样子之后,不禁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感慨万千“我的老天爷,堇,你是死里逃生的,你是福大命大的。”
顾堇之咧着嘴笑“卢卡斯,还有一句叫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卢卡斯对中文的造诣不够,歪着头思考顾堇之说的这一句话,应该和他说的意思是差不多的。
“总之,你能活下来简直是上帝保佑,等你恢复不要在这里了,回旧金山吧!”
说完这话,卢卡斯安静的看着顾堇之,她没回答,随后又把询问的视线投向坐在一边的时樾。
时樾其实最近也一直在张罗着去旧金山的事,早就安排人在那边采购房产,位置配套医疗都要顶好的,但是也要安静,适合她养病。
一直不敢提,就是怕顾堇之有什么别想法。
现在,卢卡斯先张了嘴,顾堇之又在等他回复。
时樾其实心里挺开心的,她这样的目光看过来,不就等于把未来交给了他吗!
蒙洛看几个人都不说话,没有卢卡斯那么煽情“病情不能再拖了,又遭了这样一次罪,能不能受得住化疗都是一回事。”
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让几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