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头一次听见弘历这样冷声跟嬿婉说话，所以嬿婉说的话，终于进了她的心。
当嬿婉懊悔的表情再落入她的眼睛，她心跳加速，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皇上，竟不敢杀她！
皇上竟不敢杀她！
是了！
每一次她都犯下死罪，皇上都不杀她。
皇上处处折辱她，可她却始终没有死。
要是皇上真的不在意她的生死，以魏嬿婉和进忠的手段，还有富察琅嬅对自己的嫉恨，怎么可能会不杀自己？！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不敢杀自己？
不。
等等。
所以皇上这么多年来不杀她，从来都不是因为爱她，舍得不当年青梅竹马的情分，而是因为，不敢？
如懿一时间又愤怒又伤心，紧接着便是被愚弄了的暴怒。
皇上竟然还故意误导她，每次凌虐她之后，都要给她一点儿甜头，让她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
她跟张青在一起的时候，都一直愧疚她不能把完整的自己给张青啊！
可原来，她所有的真情和爱意都是错付，皇上根本就是骗她的！
这个骗子！
“皇上，臣妾不喜欢姚贵人，想请皇上下旨，日后她都不必登臣妾的永寿宫，若是在后宫里碰见，也叫她立刻避让，不得往臣妾面前凑！”
嬿婉的话打断了如懿心中的风暴。
如懿抬起头：“皇上！……嫔妾真的没有旁的意思，嫔妾只是想跟您去南巡，又不放心小十八，所以想拜托皇贵妃帮忙照顾小十八一段时间而已啊！皇贵妃很会养孩子，嫔妾真的只是太喜欢十五阿哥，这才夸十五阿哥啊！”
她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皇上和皇贵妃相信嫔妾，嫔妾真的没有恶意！是嫔妾嘴巴笨不会说话，这才词不达意！嫔妾真的只是想要夸赞十五阿哥优秀，夸赞皇贵妃会养孩子！”
嬿婉确实没想到她打的是这个主意，不等弘历开口就拒绝道：“皇上，臣妾厌恶姚贵人至极，又跟她有宿怨，绝不可能同意养十八阿哥！臣妾怕她拿自己儿子的命来害臣妾！”
如懿又磕头：“嫔妾怎么舍得？”
嬿婉冷笑：“你生出来的没生出来的那么多孩子，养在你身边的和曾经养在你身边的，哪个不是被你当做工具？既然是工具，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如懿又要磕头。
弘历不耐烦地道：“行了，皇贵妃还生着病，你倒是会指使人！小十八就送到宫外让怡亲王养着就是，你住口，回去给小十八收拾东西，如非必要，在南巡之前，不要再出来闹事。”
说罢，他好笑地看向嬿婉：“快起来吧，都是几个孩子的额娘了，性子反倒火爆起来。”
嬿婉这才露出笑容，握住他的大手起身，仿佛才刚想起来这宫里头还有许多妃嫔在，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弘历好笑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本也没有多大的气，又知道她素来疼爱孩子，也是如懿戳了她的心窝子，这才不管不顾起来，便捏捏她的手：
“朕和众人离宫，你和皇后只管照顾好身体，四妃都在，有什么事情都让她们去做，若是有谁不长眼惹你生气，便自行处置了，万万不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嬿婉感动地看着他：“皇上……”
弘历看向众妃。
有那有眼力见儿的，都已经走了。
但玫妃就是不挪动屁股，她不动，其他人自然也是不动的。
弘历颇觉烦躁：“嘉贵妃都走了，你们怎么还留着？”
玫妃仿佛没看懂，笑容甜蜜地回答道：“臣妾们还有账本没对呢！”
弘历自觉今日不是好日子，便歇了跟嬿婉温存说话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背：“等朕有空了再来看你。”
嬿婉忙起身相送。
她把弘历送走，就见远处，如懿快步过来，到了跟前也不行礼，开口就道：“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嬿婉冷了脸：“意思就是你日后见了本宫就自觉滚远点，但凡再敢凑上来……芸角！”
芸角上前，一巴掌抽在如懿脸上：“姚贵人，您怎么不行礼呢？”
如懿挨了一巴掌，却顾不上那么多，此时此刻，她执着于求得一个真相——为什么皇上会不敢杀她！他都是皇上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可芸角冷着脸往她面前一挡，嬿婉已经转身回去了。
如懿焦急大喊：“你等等……”
芸角直勾勾盯着她：“贵人小主儿是想闯我们永寿宫？”
如懿脸颊生疼，见芸角背后，王蟾阴恻恻地带着小太监靠近，心里一寒，冷着脸转身，快步走了。
她这边才刚转身，背后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如懿脚步顿了顿，眼底全是羞恼。
早晚有一天……
……
如懿如何，正殿里的几个人都毫不在意。
玫妃眉头紧皱：“真想到，皇上竟然还喜欢姚贵人呢！”
豫嫔哼了一声，娇蛮道：“自然是勾人功夫太厉害，咱们姐妹哪里能有她放得下身段儿呢！”
颖妃瞪她：“娘娘还在呢，别说这些恶心话。”
豫嫔哼唧了一声，到底把嘴给闭上了。
舒妃皱着眉头：“皇上待姚贵人如此特殊，姚贵人又最爱言语挑拨，总有一日，皇上真的会听信了她的话。”
容贵妃冷着脸，神色淡淡：“南巡路长，但只要我在一天，她就别想翻天。”
嬿婉从外面进来，听见她们几个的话，眉眼弯弯露出笑容：“本宫就爱听你们替本宫说话。”
上辈子她虽然荣宠，可哪里像如今这样，能得到如此多真心相待的姐妹，彼此爬上了高位，也还是初心不改？
她吩咐芸角去小厨房看看，又叫春婵在门口守着。
四妃和容贵妃见状，便也打发了自己的大宫女们出去候着。
嬿婉安慰众人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玫姐姐和四位妹妹不必担心。”
又看向容贵妃：“这一趟南巡，你还是能避宠便避宠，你能得宠，原也不是姚贵人那等手段勾来的，皇上看重的就是你的清冷高洁，所以，万万不要因为要替我出头，便坏了自己的性情，退了自己在皇上那儿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