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打了头阵,飞快穿梭在密林中,庞大的身形却分外灵巧。
沈止罹抱着铮铮,紧随其后,还不忘在铮铮嘴中塞上一块糕点。
前头的山君猝然停下,在一处乱糟糟的草丛边来回踱步。
“就是这了?”
山君应声,沈止罹放开神识,扫过方圆数里的地界。
野草纤长的叶片上还留着几滴血,地上还有几团灰黑的毛发,想来便是山君说的那头灰狼身上的,狼尸不见踪影,应是其他的野兽叼走了。
地面上并无其他异样,只是在地底有些许异常的波动,因为被厚厚的土层遮掩,波动断断续续的,有些不明晰。
滕云越将沈止罹向后推了些许,面色紧绷,沉声道:“地下有些不对。”
沈止罹护着铮铮连退数丈,肯定道:“地下十三丈左右,需挖开看看。”
滕云越点点头,挥退山君,天衢现出,灵光在剑身上流转,带着慑人的气势。
沈止罹将铮铮拉至身后,手中连连掐诀,一道透明结界落下,将两人护的严严实实。
静谧林中突然传出巨响,方圆数里的山林仿佛地动一般连连震颤,被惊扰打的飞鸟扑扇着翅膀飞走,沈止罹蹲着身子捂着铮铮耳朵。
待余威散尽,沈止罹站起身,看向滕云越。
滕云越稍稍退开,面前是已经被轰开大洞的地面,地下湿润的泥土簌簌而下,落入漆黑的大洞中。
土腥气传来,沈止罹将铮铮放在山君身上,自己捂着口鼻靠近。
大洞四壁布满了断裂的树根草根,明亮的天光照不到洞底,看着像是择人而噬的深渊巨口。
沈止罹想探头去看,却被滕云越拦住。
“我来。”
滕云越摸出一块萤石扔下坑洞,一闪而过的亮光照亮坑底,坑底躺着一个奇怪的白色物件,沾着泥土,还有一半埋在土下。
沈止罹神识稍稍一探,看清那物件的全貌,是个野兽头骨。
滕云越伸手将那物取来,抖落挂在上面的泥土,森白的头骨沾染些许土黄,獠牙尖尖,上面还缠绕着几根细细的树根。
“野猪头骨。”
滕云越摸了摸那头骨的骨架,又从那獠牙上拂过,淡声道。
头骨埋在地下许久,其上附着的皮肉都腐烂了,同泥土混在一起。
滕云越捻着头骨上的泥土轻嗅,吐出几个灵草名字,沉声道:“头骨经灵草炼化,会散发出人闻不到的气味,震慑百兽,又为了保险,埋在地下深处。”
所以那灰狼惧于这股气息,不敢往前一步。
好缜密的手段。
沈止罹暗叹,又听滕云越迟疑道:“除了这些灵草,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分辨不出。”
头骨经过灵草炼化,可以震慑百兽,让它们无法靠近怀城三百里内,单看着像是个好东西,可城中百姓又为何消失不见?
沈止罹唤来山君,让它嗅嗅头骨,问道:“可闻出什么了?”
山君作为百兽之王,实力不俗,对这股气息自然不惧,它细细嗅了半晌,否定道:“闻不出什么。”
沈止罹同滕云越对视一眼,见实在发现不出什么,打算放弃,去别处探探。
山君背上的铮铮此时迟疑开口:“我好像知道…”
沈止罹神色一顿,看向山君背上的铮铮,铮铮捏着竹竿,局促的挪挪屁股,小声道:“这味道我在幽州闻到过,是一种膏的气味。”
滕云越眉头一蹙,追问道:“什么膏?”
铮铮咬着指尖,仔细回想。
“他们都叫它福寿膏,幽州还有许多家提供这个的铺子,客人很多,吃完这个后,他们给钱都十分大方。”
铮铮曾经就是守在这种铺子门口,捡些其他人不要的残羹冷炙,倒比其他地方收获更多。
“为何我们当时在幽州没有见过?”
沈止罹喃喃道。
铮铮眨眨眼,答道:“这个铺子是白日开的,前面是脂粉铺子,客都从后门进。”
后门比前门逼仄,铮铮身量小,又是个瞎子,挤不过旁人,只能跟在其他乞丐后头,捡些剩的。
沈止罹恍然,他们不是女子,自然没有留意过那些脂粉铺子,这味道又经脂粉香气掩盖,自然不好分辨。
清楚了那股奇怪味道的由来,沈止罹摸摸铮铮脑袋,夸道:“铮铮真厉害,竟知晓这些我们都不知晓的东西。”
铮铮羞赧垂头,手上兴奋的捏着山君毛发。
沈止罹直起身,看着四周,道:“这东西不可能只有这儿有,我们得去其他地方看看。”
滕云越赞同点头,这一个头骨的覆盖范围没有多广,若只有这一处有,怀城四周不可能都不见活物。
将轰出的坑洞填平后,沈止罹同滕云越以三百里为界限,绕着怀城查探,在相继找出一个牛首,一个鸡首后,二人停了步。
“不对劲。”
沈止罹面色凝重,身旁的滕云越面色沉冷,手上不断掐算着。
“是属相和十二地支。”
滕云越掐算动作一停,望向树木深深的山林。
以属相和地支来布局,天底下没人能逃过,如果这同怀城百姓消失有关,那问题可就大了。
沈止罹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眼中惊疑不定,还是强压下心绪,轻轻握住滕云越手腕,轻声道:“先将东西找齐,再想其他。”
滕云越点点头,有了确切的想法,接下来的几个头骨不用沈止罹神识探寻,只用以怀城为圆心,按照方位找过去。
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在看到坑洞底下的蛟首时,灭了个彻底。
沈止罹深吸口气,将洞底的蛟首取出,苍白劝慰:“蛟首也算是勉强同龙扯上关系,说不定这便是个突破口。”
滕云越点点头,将蛟首收好,正准备往下个地方去时,滕云越突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条蛟是何时被杀的?”
沈止罹一怔,他修行不过十数年,论见识远远没有滕云越足,记忆中也未曾听过蛟的踪迹。
沈止罹回想片刻,摇摇头。
滕云越许久未曾说话,换来沈止罹担忧目光。
“蛟龙存世不多,逢出必发水,近年间都未曾听过蛟龙作乱,宗门中最近的记载,便是一甲子前。”
沈止罹面色一滞,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念一想,提出质疑:“宗门内的记载大多是理国境内,若是卫国出现蛟龙,有心人想瞒,也是瞒得住的。”
滕云越眉头微松,反应过来了,将蛟龙头骨收起,低声道:“是我想岔了。”
最后一个虎首被取出,似乎是打破了什么东西,萧萧风声中多了些什么动静,变得热闹起来。
沈止罹和滕云越静待了片刻,看着探头探脑的野兔蹦跶着过来,跨过三百里的界限,进入了林中。
不知为何,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怀城两面环山,耕地不多,城中百姓除了靠山吃山,并没有其他的维持生计的法子,可怀城方圆百里内并无飞禽走兽,百姓是靠什么为生的呢?
起初沈止罹也曾想过是否是百姓因此地贫瘠而齐齐搬迁,可进了城,看见东倒西歪的桌椅,否定了这个猜测。
城中景象除了没有人烟外,怎么看都是最为平常的景象,更何况,据留守弟子所说,城中财物扔在,若是搬迁,不会不带上银钱。
“你要回宗门么?”沈止罹侧头看向滕云越。
滕云越点点头,找齐的十二个头骨都在储物戒中,此事蹊跷,宗门中有更加精通奇门的长老,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思及此,滕云越对独自留下的沈止罹更加不放心,仔细叮嘱道:“城中无人,我让弟子们将城中修缮一番,你莫要独自出门,在小院等我回来便好。”
沈止罹听着滕云越的絮叨,有些无奈,能被宗门指派来此的弟子没有修为差的,再不济也是个金丹期,滕云越好似将他看作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幼童,百般不放心。
即使心中无奈,沈止罹依旧认真听着,没有丝毫不悦。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城门口,城中弟子热火朝天的修缮着几间濒临倒塌的房屋,城墙上的钟鼓因为年久失修,挂绳断裂,几个弟子换了新的绳索,将钟挂上去。
其中一个弟子眼尖,看见滕云越,忙奔上前见礼。
滕云越摆摆手,淡声道:“我将回宗门一趟,这位是我挚友,无事莫要扰他。”
沈止罹面上含笑,对那弟子拱了拱手。
那弟子连连后退,又看见坐在山君身上的铮铮,“嚯”了一声,眼中满是惊奇。
“这是我妹妹,身下的是我的宠物,没有恶意,莫要害怕。”
沈止罹上前一步,含笑解释。
那弟子闻言,对沈止罹肃然起敬。
滕云越又说了几句,安排好弟子的任务后,踏上天衢,垂头同沈止罹道:“至多两日,我尽快赶回来。”
沈止罹点点头,看着滕云越消失在天际,转身便看见灰扑扑的任天宗弟子探头探脑的看着山君,和它背上的铮铮。
沈止罹有意让山君和铮铮多多接触生人,见此情景也不觉意外,将铮铮从山君背上抱下来,温声问道:“好多哥哥姐姐想同你玩,你想吗?”
铮铮通过神识,看向试探着看着他的那名弟子,犹豫几息,慢慢点头。
带孩子可不是件轻松事,没了滕云越帮他盯着山君,他可照看不了两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