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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父母魂魄的那一晚,崔祁陪了姬琮一夜,他不说话,眼泪却滚落了下来,崔祁安抚道:“想哭就哭吧,我开了结界,霁儿他们听不到的。”

姬琮哽咽着:“阿祁,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我之前恨错了仇人,后来无法手刃仇人,我太傻了,又太弱了。”

“卫王璧是主动担下此事的,阿霖。他们希望你能永远干净,不会参与到卫国宫廷的腌臜事里。这是长辈对你的爱和期望。”

卫国宗室人虽然不多,但行为屡屡突破下限,崔祁也算长了见识。

所以姬琮一直都是被保护的那个人,就连卫庄王在他面前都会有所收敛,装出好爷爷的样子来看太子的反应。

太子璜总是平静,卫庄王在他身上得不到反应,愈发恼羞成怒,所以他开始挑逗姬琮。

可年幼的孩子有一种天生的直觉,他们能够分辨恶意和善意,于是小小的姬琮不喜欢大父。

他知道母亲和父亲是好的,叔父和姑姑有时会变坏,大母则有一双可怕的眼睛。

而大父永远是疏远的,他在尽力温和地笑,可姬琮依旧不亲近。

他是被爱着的,虽然爱他的人很早就离开了他的生命,但这份爱让他成为一个健全的人,没有因为仇恨而发疯。

姬琮扑到崔祁怀中,泪水打湿了两人的小熊睡衣,崔祁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哀哀父母,生我劬劳。阿霖,哭吧。”

他唱起了蓼莪,此曲也是在缅怀他自己的父母,养育孩子真的很不容易,他们三个人照顾霁儿一个都时常手忙脚乱,可没等到孩子长大,他们就分离了。

“为什么,阿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姬琮已经声嘶力竭,崔祁叹道:“因为人是无法阻挡命运的下坠的。有时明明都没错,可人和事依旧会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卫国的悲剧建立在那位追求永生的太子上,他用人祭召来竹叶,这才有了之后的疯狂和堕落。

卫庄王只是其中一个在发疯路上一骑绝尘的那个,他彻底把卫国推向了深渊。

当处于深渊之中,人能做的只有不断地下坠,卫庄王不想自己一个人永坠地狱,所以他发疯,他作妖,他要让所有人都下地狱。

但太子璜不肯堕落,他就如同照在深渊的月光,给了绝望的人们一线希望。

在他死后,卫王璧和公主息都无法自控地坠落,但他们始终保持着清明,为了理想中的国度而不断努力,渐渐把卫国拉出泥潭。

哭累了的姬琮睡着了,崔祁放下他:“山顶的大石滚落了。”

他看过一个神话,英雄企图阻拦神明放在山顶的落石,但人是会累的,只要他稍稍松手,巨石就会滚落。

命运也如同巨石,很多时候即便没做错,甚至在不停地向上攀爬,也无法停止命运的坠落和生命的流逝。

崔祁念诵起清心咒,他也需要静心了。

虽然越王后非常小心,但她没有忠于自己的势力,千面司浪费了两颗药之后她还是在无知无觉之下服用了双生,越王对此不发一言。

他其实知道了唐王要借着此次有孕除掉这个背叛的妹妹,但王后死他也能更轻松些。

如果王后腹中是男孩,那么这个孩子就是板上钉钉的嫡长子,按照礼法,若是废长立幼一定会招致动荡。

而王后死去的话他就能把孩子交给越女,他只会是越人的儿子。

这也是唐昭王要追封唐王剑珣死去多年的母亲为王后的缘故,虽然天子离开了,但他们永远是天子的臣民,天子的规矩是嫡长子继承制,所以他们也必须采用。

就算本身是庶出也要通过追封母亲的方式来获得合法性和礼法上的支持,梁王横以父亲的名义封了生母为后也是为此。

阮被蒙在鼓里,越王制造出幸福的假象,他最近都没有去找那些妖魅的侍妾,而是留在王后寝宫陪伴着她。

“阮,这孩子闹你了吗?”

越王兰终究良心未泯,他不想要一个唐国人生出的太子,但他的确很喜欢美丽的妻子,如此佳人就要香消玉殒实在可惜。

阴阳家的秘药只有阴阳家的弟子能解,而邹无的药放眼天下只有他自己和崔祁竹叶能解。

他犹豫过要不要去请崔先生,可王后死在生产是符合他和唐王的利益的,可看着阮那么小心地呵护尚未出世的孩子,他又难受。

“瑗,你给崔先生传信吧,他一定有办法躲过千面司的探查。”

越王揉揉额角,如果王后只是运气不好死于难产,那么他不会受到良心上的谴责,但他已经知道了药的事情,便日日难以安枕。

季瑗不知如何劝慰越王,他也知道王后死是一件好事,可他也有妻儿,自然不忍见事态如唐王所希望的那样发展。

写下信件后,越王以进献紫砂的名义召见了卢延年:“把信给崔先生,越快越好。”

卢延年自然领命,他虽然讨厌越王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利润,可没有他的支持,自己的生意也做不了这样大。

摩挲着细腻的紫砂茶壶,越王喃喃道:“我错了吗?我终究不如唐王。”

他已经做了快十年的越王,可却始终做不到彻底地断绝爱道。理性上他知道什么选择对越国更有利,但感性上他又会纠结。

现在崔祁已经不会月月去见卢延年了,他的生意做大了,地窖挖的也更大了,一次可以储存几个月用的冰块。

所以在卢延年前来拜访的时候,崔祁眼中闪过一瞬的讶异:“卢先生莅临寒舍,未曾打扫,还请别在意。”

他自己懒得收拾屋子,平时都是用法术清洁的,而院子里只要有个能放摇椅的地方,他就绝不会动。

“崔先生可否先开屏障?”

卢延年一路上看到不少探子,越王交代他不能被千面司发现,所以他带了许多礼物过来,崔祁并没有收下:“我明白了。”

他打了个响指,小院瞬间呈现出异界风光:“是越王来信吗?”

卢延年苦笑着取出信:“请崔先生亲启。”

崔祁接过信,信件很短,但事情很大,此事处理不好肯定会引发唐越的摩擦。

但崔祁还是决定帮帮越王后,他很清楚母亲对儿女的爱,而唐王的做法只能说对唐国很好,其他都不好。

唐王自己也是幼年丧母,她不可能不知道没有母亲的孩子会多么艰难,尤其是在父亲的妻妾特别多的情况下。

父亲终究不如母亲细致,而且他还有很多个备胎,就像唐昭王,他不在意孩子们过的如何,因为他不缺。

为了防止被千面司跟上,崔祁装作卢延年的小厮,分身则留在院中迷糊探子。而且他本人平日也很少动,除了在摇椅上看书就是睡觉,探子也无法察觉异动。

事件的主角仍旧不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很奇怪,平时越王也不会一直和她一起,他的后宫虽然不大,却也是花枝招展,怎么可能把时间都放在有孕无法侍奉的自己身上?

但越王解释道:“想来你也知道越国宗室的诅咒,自那之后,越王便子嗣艰难,你这一胎来之不易,我不看着总是不放心。”

阮只知道越国王族都目生异瞳,没想到这是诅咒!她立刻心疼起越王,浑然不知自己才是命在旦夕的那个。

卢延年回来了,带着换了脸的崔祁来拜见越王和王后,他瞥了一眼,随手拔除了双生。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之下没有解不开的术法,更何况一枚药丸?

等出宫后他对卢延年说道:“我认识那个人。”

他敢肯定,制药之人就是邹无,他现在还离不开唐国的庇护,所以不得不为千面司服务。

但看他言谈,他本人是个相当纯粹的人,做这些药物应该不是他的本意,但他也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