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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祁有个习惯就是为无主的尸首下葬,这是最直接的度化方式,再者看尸骨横陈他心里也过不去。

可当前的世道就是不断有人枉死,在地下开的妖艳的半月莲花疯狂吸收着阴气,拓展着自己的族群。

这给千面司带来了丰富的药物来源,邹无平日就靠着半月莲花的阴气缓解身体的崩坏,现在,他也有弟子了。

道家收徒是要看是否有灵气和机缘,但阴阳家不在意。他们大多是捡回孤儿弃婴进行培养,这样弟子便只有师门一个牵挂,更能忠于学派。

而且阴阳家的术法不需要生来便身负灵气,但他们一个人一生基本只能学会一样术法,就像苏鲜只会飞天术,而邹无则是例外。

他是难得的身负灵气之人,却陷入追求长生的困境,最后自囚于地窖和半月莲花为伴才能保全性命。

若是他正常地修习阴阳术,或许能成为阴阳家百年来最强大的弟子。

邹无比崔祁年岁小些,但他也是老年人了,照顾一个吱哇乱叫的婴儿还是难为他了。

他抱着哭泣的常阳特别无助:“我可拿你怎么办?难道小孩子都是这样吗?”

他不好意思去求格院的其他人,可他也累了。

最后邹无还是放下了面子,他找到陈盈:“您能帮忙找一个保母吗?”

陈盈不认识他,但看到一个小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他心软了。反正格院里有不少宫妃,她们一人照顾些日子也能养大这个孩子。

“这孩子叫什么?”

陈盈接过襁褓,邹无笑道:“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常阳。”

千面司最近要能增强爆发力的药物要的紧,他实在没时间照顾一个时刻哭泣的孩子。

“常阳…”

陈盈咀嚼着这个名字,世间没有永不西沉的太阳,但愿这可怜的孩子能永远活在阳光下。

邹无继续制药了,他其实不喜欢做这些害人的药物,但为了在唐国得到庇护,他不得不去做帮凶。

当年师父给了他无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能不受外物拘束,无所挂碍地追求阴阳术法的极限,但他却辜负了师父的心意。

他虽没有上唐国的朝堂,但死在他的药物之下的人数不胜数。

千面司的药物分两种,一类是给负责刺杀的刺客服用的,服药后能变得力大无穷,身如飞燕,但激发潜力的药物是会折寿的,他把死于此药的人命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另一类则是给目标吃的,各种各样的都有,最多的还是忘却。

毕竟很多目标位高权重,贸然杀死会引来巨大的舆论和军事压力,这时忘却就是最好的选择,忘记了对唐国有威胁的事情便能继续活下去,多么两全其美不是吗?

而忘记了《百科》的越王终于不再嗜睡,他开始排查宫内的探子,一时间王宫乌鹊飞舞,到处都是腐烂和血腥的气味。

越王站在阁楼上,平静地望着宫内的惨状,对身旁的王后说道:“你会恨我吗?”他杀的都是唐国人,所以会有此一问。

可王后却摇摇头:“大王,我既然嫁入越国便是越人妇,而且唐王从未在意过我,我又为何要帮她?”

那张纸条彻底粉碎了阮对母国的妄想,她就是不受重视,所以三妹妹嫁在了唐国,自己是代替她来了越国。

而且她不是做王后的,而是来替唐王看着越国的,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处。

既然如此,她就好好做越王后,不就是刺客吗?她贱命一条,死了又能怎么样?她宁可做孤魂野鬼也不要做唐国的公主。

此事理所当然地传进了唐王耳中,她只是下了命令:“越王宫肯定要招新的宫人,再安插就是。”

公子光支支吾吾地提到了阮的事情,她已经决定叛国了,千面司没有处置宗室的权力,他不知该怎么办。

“留不得了,她是不是有孕了?”

唐王打算让妹妹死在产床上,毕竟难产而死太正常了,就算怀疑也无法言之凿凿地说是唐国做的。

公子光并没有惊讶,他答道:“是的,大概一个月了,是负责为她更衣的隐踪传回来的。”

这件事越王和王后都不知道,但千面司的探子已经知道了,阮不可能放弃这个孩子,所以她活不过今年了。

唐王揉揉眉角:“去吧,药物上一定谨慎。”

若是用红花三七难免留下痕迹,最好的办法还是邹无的药。

王后之死不是小事,千面司又开始行动起来,在阮的帮助下越王这次没有放唐国人进宫,可千面司的探子本就遍布各国,另外五国也会派探子进来,她再明察秋毫也无法杜绝探子的问题,自己反倒病了。

阮很奇怪,她身体一向很好,不然她也活不到现在。

但大夫在把脉后十分激动:“王后有孕,恭喜大王!”

老御医看出了越王的意思,他希望这一胎是女儿,而太子是不能从唐国女子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我有孕了?”

阮也激动了,她太渴望有自己的家人了,自之前照顾自己的老嬷嬷死后,她就不言不语,现在她有孩子了?

而唐王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反应,赵婴说过,缺爱的人一定非常渴望爱护,只要稍稍给出一点点恩德就能笼络。

阮也是这样,她太孤独了,所以在明知道越王是利用也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

当时跟随阮进宫的仆役和侍女都死了,新来的宫人之中也有相当一部分的探子,各国都有这个需求。

就在阮沉浸在幸福的幻影中时,一封信出现在邹无的地窖:双生五粒。

他几乎要跳起来,这药给孕妇服下后母亲和孩子便只能活一个,故名双生。

此药阴毒无比,看准了母亲爱子从而悄无声息地要了母亲的命,他不愿做。

可他的一切都握在唐王手上,于是他只能叹道:“对不起,我大概下辈子要做畜生了。”

目前的人们还是更看重今生,他虽然放弃了长生,却也不想失去庇护,在纠结之后他还是送出了用半月莲花的花朵盛放的药物。

他的药物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色无味,难以察觉,比起发苦的砒霜和辛味的乌头,灵物配合上邹无多年的技术能达到在无形之中害人的目的。

拿药的时候邹无还在哄常阳,剩余的二十年相比曾经的百年好像很短,却也足够常阳长大了。

他看着睡的脸红扑扑的婴儿,愈发喜爱:“我这一生都因为走错路而身不由己,你以后可不要步我的后尘。常阳啊,希望你能像太阳一样明媚。”

他不喜欢被裹挟的日子,但这是他该承担的后果。

公子光听到邹无的话停下了脚步:“邹先生不喜欢格院吗?”

邹无笑笑:“这里在我进入地下的时候全是白骨,公子,我已经一百五十岁了。”

他的心老了,回望过去,满是遗憾,他自进入地窖便开始后悔。

“原是如此,邹先生,人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公子光和唐昭王很像,他虽然年少,却几乎不曾失态,头脑永远都能冷静地思考。但他太过冷血,即便要杀死亲姐姐也面不改色,且不会演戏。

如果越王后死了,唐王剑珣一定会痛哭,就算是她下的手她也能哭的肝肠寸断。

可公子光做不到,在发现他只能展现真实的情绪后,唐昭王就放弃了他,王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不会骗人怎么行?

王的一生就是一场大戏,他们表演着所需要的喜怒哀乐,唐王剑珣不快乐,可在需要的时候她依旧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