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的这一觉睡得又深又沉。
就连飞船起飞时，受到气流影响而产生的细微颠簸，都只是让她的额头离开了窗户玻璃一瞬，再轻轻地靠回玻璃上。
她不知道飞船是什么时候启动的，也不知道自己距离下一颗星球还有多久。
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坐在这张用为数不多的钱买下的，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座位上睡觉。
她没有做梦。
没有白鸮，没有破门而入的杉，也没有在门外大吵大闹的东风和西水，更没有会扑到她脸上扑腾翅膀的九九。
她坐在这个狭窄的，完全不宽敞的座位上。
睡了半个久违的好觉。
——只有半个。
白晓倏然惊醒。
九九正躲在她的口袋里，疯狂地用自己的喙啄她腰上的肉。
白晓面容扭曲地把口袋里的小鹦鹉一把捂住。
九九在她的手里挣扎了几下，就突然安静了下来。
白晓低声问：“怎么了……？”
平静的机器人声音响彻客舱。
“尊敬的各位旅客，前方气流紊乱，请旅客们拉下氧气面罩，仔细阅读使用说明并使用氧气面罩。”
在它的声音播放的同时，原本位于白晓头顶的氧气面罩，掉在了白晓面前。
白晓：“……啊？”
她手忙脚乱地拽起氧气面罩，再去翻放在自己座位底下的使用说明。她仔细地看完了这本薄薄小册子上的内容，再赶紧戴上氧气面罩。
她戴氧气面罩的动作一顿。
明明刚刚的语音播报说会缺氧，氧气面罩的使用说明上也说，只有在机舱缺氧的情况下才会主动掉落……
但是她完全没有缺氧的感觉啊？
白晓小心地戳戳口袋里安静的九九：“你缺氧吗？”
九九轻轻地叼了一下她的手指。
白晓松了口气。她知道九九没有因为缺氧而晕倒，就放心多了。她拽着氧气面罩，继续戳戳小鹦鹉。
但在她再一次说话前，白晓先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
她周围的座位上都没人。
白晓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你不缺氧的话，和我说句话？”
九九毛茸茸的脑袋，从白晓的口袋里探出来了点。它头顶的长羽毛生气地竖了起来。
九九叫：“你安静！”
它被自己的声音吓得炸毛。
白晓赶紧去捂它的喙。
白晓努力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一点，小声问：“为什么要我安静……”
明明九九自己的声音也很大嘛……
九九调整了一下自己声音的音量，说：“这里，危险。”
白晓一愣。
她不戳九九了。
她搓自己的脸。
白晓问：“我还在做梦吗？”
九九气得从口袋里跳出来，扑腾起来啄她的手臂。白晓小声“嗷”了声，也不继续拽氧气面罩了，先捂自己的胳膊。
她努力去拽九九：“你先……冷静一点……”
九九扑腾到她的头上，咬住她的头发就往外扯。
白晓眼泛泪花：“好痛！”
她被咬没关系，但是扯她头发，她是真急了。
谁会嫌自己的头发少啊！
她真的！真的生气了！
白晓伸手去扯它。她这次没留力气，用力把这只小鹦鹉握进了手里。
为了避免九九再扯她头发，她还把自己的大拇指塞进了九九张开的喙里。
好在九九叼了一下她的手指，没真把她的头发扯下来。
九九生气地扑腾翅膀：“我们快跑！”
白晓看它，一时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生气。
白晓提醒：“我们现在在飞船里。”
九九拍翅膀：“那就下飞船！”
白晓茫然地看看自己身边的窗户玻璃，再看看被她困在手里的九九。
那一层透明的窗户玻璃外，是一片漆黑的天空。只有遥远的地方，闪着几颗明亮的星。
白晓说：“呃……”
她真情实感地问：“你能在太空里生活吗？”
“什么太空？”九九拍翅膀，“我要打破玻璃飞出去——”
白晓赶紧捏住了它的喙。
她紧张地在短暂的寂静里等待了几秒钟。
没有别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被骂。
她松了口气，从未如此感谢自己“独享”了这间客舱。
感谢上天！
感谢帮她定位置的机器人管家！
白晓小声说：“如果你打破了这里的玻璃，那我……我就会死在这里。”
“叽？”九九歪头。
它头顶的羽毛缓缓往下收拢，贴在了它的头上。
白晓再松了口气。她感觉自己刚刚没完全离开的睡意都消失了，身上都在冒细密的热汗。
白晓好声好气地解释：“外面没有氧气。我没办法在没有氧气的情况下活着……我需要飞船里的氧气和氧气面罩。”
九九的绿豆黑眼睛缓慢地眨了眨。
白晓努力地放缓声音，问：“你……你想我死在这里吗？”
“不想！”九九扑棱翅膀。
“那就需要继续留在这里……”白晓犹豫着说，“就，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九九终于不扑棱翅膀了。
它安静地躺在白晓的手心里，小声地说：“好吧。”
白晓傻笑了下。
她轻轻搓了搓九九头上的羽毛，说：“那我们先在这……”
“但是这里危险！”九九的头毛又竖了起来，“我们要逃跑！”
“你从刚才就说这里危险……”白晓困惑，“广播说是会有气流紊乱，只要戴氧气面罩就可以了吧……有什么危险？”
九九在白晓的手上蹦跶：“有人过来了！不认识的人来了！”
“不认识的人……那有什么危险？”白晓还是很茫然。
广播再一次响起。
“尊敬的各位旅客，前方——”
咔啦咔啦的电流声响起。
广播中的声音变成了懒散的女声：
“旅客朋友们好。”
“星海星盗团已经接管了这艘飞船。我们将在到站时扣除赎金，请各位仍旧保留意识的旅客朋友们，及时转账，确保账户内有足够多的赎金。”
白晓眼前一黑。
九九扑到了她的脸上，叫：“强盗！强盗！强盗来了！快跑！”
白晓面无表情地把小鹦鹉撕下来，塞进口袋里。
她坐回座位上，安详地闭上眼睛。
她人都已经在飞船上了。
她的账户里也就那点钱了。
她能怎么办呢。
不如继续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