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见过雪山吗？”
有人在他身边这么问道。
正巧眼下无聊可以打发时间，池瑜把自己的目光从小巷边贴满广告的公告牌上挪开，分了点注意力给说话的人。
对方在池瑜沉默的注视下，又重复了一遍最初的问题，随后对他解释道：
“我们策划了一场长期旅行，从北京到西藏，把途经的景点都逛一遍。现在正在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结伴同游——大部分都是大学生，当然也有已经工作的人。费用AA，坐火车去，中间换乘巴士，然后再租车，最后徒步去找那些自然中的景色。”
这个行程光是听起来就很麻烦，再加上最后参与的人数估计不少，人员复杂，管理起来也很不方便，还不如一个人轻装上阵，独行也算轻松。
池瑜顺着青年的话想了想，问他：“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那人笑了笑：“我们生活在城市里，这些年的变化太多太快，有的人光是为了跟上这个节奏就耗费了太多心力，想要找个慢节奏的地方好好放松一下；有的人只是想借此机会去见一见那些自己没有见过的风景……大家都有不同的理由，但共同的目标把我们聚在了一起，让我们不再是人群中的一座孤岛，这就是意义。”
这人口才还挺好的，怪不得会负责出来推销拉人。
池瑜点了点头：“我没有参与的想法。”
对方脸上的表情一垮：“我还以为你跟我了解这么多，是有兴趣参加的意思呢。”
说着，青年叹了口气，又很快重新打起精神来，对着池瑜示意了一下。
“现在不感兴趣也没关系，朋友，我们旅社就在旁边的这个胡同里，你进去就能看到招牌。如果你哪天突然有了想法，也可以来看看，我们基本每过几个月都会组织一次大型活动，随时欢迎想要加入的朋友。”
有人从胡同的另一边走过来，他背着一个被装得鼓鼓的包，穿着一身黑，惹眼，却又好像随时能够泯然于众。
青年看着那人的作派，心中不由得升起些警惕，却发现对方看也没看，直接略过自己，在池瑜身边站定。
“在聊什么呢？”戴着墨镜的人语气轻飘飘的。
“关于旅游的事。”池瑜说。
“旅游？”黑眼镜摸了摸下巴，“你想去哪玩？不急着走的话，等我那边的工作结束了，回来陪你一起去怎么样？”
“没什么想去的地方，这种事情得看心情。”
青年没急着走，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他来回看了看两人，对池瑜确认道：“这是你朋友？你待在这里是为了等他？”
池瑜瞥了他一眼：“嗯。”
黑眼镜在旁边笑：“他担心我是人贩子呢。”
于是池瑜一本正经地回他：“我会喊人报警抓你的。”
黑眼镜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青年：“现在好了，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可以离开了吧？”
心中不好的猜测被当事人挑破，青年尴尬极了，连忙对他们摆摆手，逃也似的跑进了胡同里，眼看着一时半会儿是不愿意再出来了。
既然黑眼镜已经拿到了他需要的装备，那么他们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池瑜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和黑眼镜一起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什么时候出发？”
“那边催得急，送完你就走。”
黑眼镜说着，接住池瑜抛过来的车钥匙，弯腰坐进驾驶位，一边启动车辆，一边对池瑜调笑道：“池老板，你这么问，是不是舍不得我？”
闻言，池瑜在心里呵呵两声，心想这人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你找我借车，我总要得到一个确切的时间才行。”池瑜面无表情地说，他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变化，想了想，对黑眼镜问道，“不过一直开车往返也麻烦，不考虑给自己弄个方便的身份吗？”
“嗯……可能不太行。”黑眼镜说。
池瑜和后视镜中的黑眼镜对视了一会，对方率先移开了目光。
黑眼镜深吸一口气，在兜里掏了掏，叼起一根烟。
“瞎子我嘛，不但是个黑户，通缉令也一直没撤下来，光是有张假证可瞒不过那些人的眼睛，他们精明着呢。”他说，“所以现在就只能这样了，习惯了吧，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池瑜对此不置可否。
车在公司楼下停靠片刻，池瑜从车上下来时，黑眼镜刚好也把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
“好了，我的司机工作圆满结束，池老板，咱们回头见。”
池瑜随口应了一声，看着黑眼镜嘴上尚未点燃的烟，补充了一句：“别在我车上抽烟。”
黑眼镜笑了笑：“不会弄脏你的车。”
于是他们在此分别，等池瑜走进办公室，助理已经在工位上等候多时。
“老板，需要您过目审批的文件都放在桌上，都按照您的习惯分好类了。”助理说，“您今晚有一个鸿阳集团的商务宴会需要出席，您的礼服挂在休息室，已经熨烫妥帖。”
“知道了。”池瑜说，“去提辆车，我开公司的车去。”
助理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池瑜坐在办公桌前，思考着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无论是怎样形式的宴会，在池瑜眼中都一样无聊，但这也属于工作的一环，所以只要能够从中获得想要的资源，他还是会选择出席。
“哎呀池总，好久不见！”有人从宴会的某处突然冒出来，笑着和池瑜打了声招呼。
池瑜对他点了点头，从记忆中拉出关于对方的身份信息，想起这人姓赵，是个经销公司的老板，曾经跟他的公司有过短期合作，为人热情能钻营，现在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大了。
赵老板跟他简单聊了几句，打听了一下池瑜的公司近况，又说了一下自己公司的情况，这才直言道：“池总，我听说你们公司最近又研发出了一批新产品打算上市，要不考虑考虑老哥我？”
原来是这件事。
池瑜对赵老板笑了一下：“那些产品都处于测试阶段，还没有达到可以上市的标准，现在说这些，有点早了。”
“池总，你们公司的品控我向来是信得过的，测试周期长不是问题，总不能等快要出厂了才想起来找下家不是？早做打算也不是什么坏事。”
赵老板说劝了一句，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着池瑜说道：“而且现在不只是我一家在留意你们的动向，除了孙总和杨总那边，连海外的代理商都看上你们了。”
“海外代理？”池瑜反问了一句。
他可没让人把消息抛那么远，这海外代理商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赵老板不知道池瑜心里在想什么，对他点了点头，还悄悄给人指了一下，小声道：“对啊，香港那边来的代理商，听说是姓张，感觉人是不错，但也就随便聊了两句的关系。”
“那位刚才找我帮他给你们牵线搭桥呢，刚好我也想着来找你聊聊这事儿，所以就应下了这差事。池总，您这边怎么说？如果没这个想法，我回头就替你给婉拒了。”
池瑜顺着赵老板的示意，找到了那个所谓的代理商。他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停留片刻，又在引起对方察觉之前很快移开，垂眸思索着什么。
这个人给他带来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池瑜搜遍了记忆，确信自己在此之前从未与他见过面，甚至连擦肩而过也不曾有过。
大部分时候，想要正确分辨一个人，基本都是依靠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来达成的，但如果那个人身上没有任何突出的特质，就很容易被人所遗忘。
可是张老板并不符合这个标准，他看起来很年轻，长相也英俊得能让在场的大部分来宾自惭形秽，并且，他还拥有一个不那么常见的特质。
——张老板的左眼角下方，长着一颗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