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袁朗上山入伙、落草为寇的,马灵并不是第一人,此前还有江陵府占据了纪山的马氏兄弟相邀,只是袁朗并未答应。
马灵自然也奉命前往接触了纪山的“白毛虎” 马勥、“独眼虎”马劲两兄弟,只他两个在山寨逍遥快活,如何肯舍弃了基业,千里投奔?
还是那句话,在大宋朝落草为寇,是有着很强的地域性的,官匪勾结,自古以来就不是甚么新鲜事。
马灵见两兄弟无意,也不多劝,便遵照王伦的吩咐,谈妥了一笔私盐的生意,这两兄弟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自然愿意合作。
所以到了荆湖北路半年,马灵也只说动了两个人,此时听闻袁朗有意北去,顿时大喜,便说:“指挥何时动身?小弟这里有归寨的商队,正好一路照顾同行!”
袁朗便说:“早日动身,早去北地看了虚实,也好做计较!”
马灵便立刻做好了安排,两日后,袁朗便跟随梁山的一支商队,自鄂州向京东路而去。
商队里却多了个让袁朗顿觉口音亲切的同乡,是一条壮汉,面如黑炭,健壮敦实,看上去一脸凶恶,只他一笑时,又很是憨厚。
那人便来拜见,笑着拱手说:“兄弟,我叫縻貹,你也是一同前往投奔梁山的么?”
袁朗笑着摇摇头,问:“兄弟是哪里人?如何要千里投奔梁山?”
能跟随梁山商队的,自不是外人,縻貹便说:“我本是房州神农架附近的猎户,因猎着一头罕见的白熊,将那熊皮去市上发卖,被一个恶霸来抢夺,我一时激愤,将他杀了,逃到安州,为讨生活,就此给商队做护卫。”
“月前逢着马灵哥哥,听闻我的遭遇,就此邀去梁山。我心想在家乡遭了通缉,不如远逃,故而同意了。兄弟也是在家乡犯了事的么?”
袁朗摇着头,说:“我听闻北地金国女真崛起,要去看上一看的,却不是犯了事,也不是为了要入伙。”
縻貹“哦”了一声,热情不减,仍旧拉着袁朗在那里说话。袁朗本以为,这人是马灵故意安排来套近乎的,后来渐渐发现,这黑汉纯粹是个话痨。
大约是长年在山中打猎,遇到的人少,縻貹逢着人,就要攀谈两句。他虽然问东问西,也不叫人厌烦,袁朗觉得他也是个有趣的人,一路上渐渐就聊得多了。
自鄂州向北,商队并未过淮南西路,而是从京西南路,绕道南京府那里,转了个大弯,向京东西路而去。
商队的主管是个中年人,特此给二人解释地说:“朱勔那个狗贼,一直在运河走花石纲,遇到行人百姓过往商队,就要拉去当免费苦力,咱们绕道,就是为了避开他这个狗贼!”
袁朗便问:“我听闻朱勔在江南祸害千万家,难道到近了东京那里,他就安生了么?”
那主管“嘁”地说:“狗改不了吃屎,朱勔这样的狗贼,是走一路就祸害一路!他从扬州一路祸害到东京城,只要能惹得赵官家欢心,我等小民,祸害了又能如何?”
袁朗便不住摇头:“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四海的官吏,都是一个德行!”
进入到南京府时,就看到不时有一批又一批的流民,向南方而去,袁朗拦住一伙人问了,才知道竟然是从河东那里逃难来的,却被东京派出官吏,又向南驱赶。
见到袁朗要从囊中掏钱散给流民,那主管便好心地拦住,说:“上下,你救得七八个人,救不得七八千人,更救不得七八十万人。”
“先前黄河改道,河北路就有几百万的百姓逃难到京东路,最近十年间,河东、河北诸路南逃的流民,怕又有百万之多了,朝廷又不管,只会往南方驱赶,教他们去淮南两路,救是救不得的!”
袁朗曾见过从关中经汉中逃到蜀地的流民,却不曾想,北方的流民居然这么多!
那主管就叹息地说:“我山寨聚了五六万人,其中多有河北逃来的流民,荆湖路好歹谷物年熟,北方可就惨咯!”
袁朗沉默了许久,只觉得胸中一股郁气,久久无处发泄。
到了京东西路时,流民渐就少了,那主管解释地说:“俺这里几十年前就收纳了二百多万流民,容纳不得,故而流民也知晓,都少有来这里的,却不是本地官员治理的好!”
袁朗顿时苦笑了起来。
王伦在山寨,正在与许贯忠两个商议军事,因东京城时迁传来消息,高俅已经选定了汝州都统制呼延灼,领兵来攻打梁山。
湖西酒店匆匆来报,说:“马灵头领派一支商队自荆湖返回,随行有两个好汉,这里有一封马灵头领附来的书信!”
王伦打开来一看,顿时大喜,只觉得马灵果然是个可靠的人,便笑着说:“山寨又来了两个武功高强的好汉,快快有请!”
许贯忠接过书信,说:“马灵兄弟说这位袁朗也是骑将出身,若他愿意入伙,哥哥去哪里给他寻战马来?”王伦脸色顿时一垮。
就在袁朗和縻貹搭着一条大船,向金沙滩而来时,远在河东路沁州的山士奇,牵一匹劣马,身后跟随二三十个庄丁,回首看了一眼老宅,叹了口气,转身向济州而来。
今春河东路两个州,出现了小面积的蝗灾,沁州百姓的田亩收成一无所获,然而到了夏粮征收时,官府仍旧派出小吏前来收粮。
山士奇这样的中小地主之家,也不得不将余粮都拿了出来,一想到还有秋粮要征,还有各种苛捐杂税,山士奇知道,自家怕是应付不过今年了!
既然官府不让他活,憋了一肚子怨气的山士奇,干脆将家里的田产变卖,有二三十个庄丁都情愿跟随,打算前往投奔梁山!
入他娘的,爷爷自去也,也跟着梁山好汉打州破县,教那班官员老爷们知晓,我等小民也不是好相与的!
山士奇恶狠狠地想,又紧紧握住了手里那一杆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