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几道回廊,站定在一座殿宇的檐廊下。
夜色朦胧,恍若被一层轻纱笼罩。光亮自半开的门窗透出,隐隐听得见有孩童天真无邪的声音响起。
“姑父,这个字太难了,我不会。”
柳姒站在窗边,越过两指宽的缝隙朝里望去。
殿内,烛火摇曳,摆着两大一小三张书案。
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特制的小案旁,头顶挽着两个小花苞,水红色的襦裙衬得肌肤雪白。
胖乎乎的小手拿着短支的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白净的颊上沾着几点墨痕,活像只小花猫。
谢晏坐在宽大的书案后,一袭紫衣,眉目如画,温润似玉;修长的五指握着一卷书册,长袖滑落露出腕骨。
听到昭阳的话,他微微叹气,拿出一方丝帕起身走到女孩身前蹲下。
细致地擦去她颊上墨痕:“这个字你已经练了两日,还不会吗?”
“姑父是在说我笨吗?”昭阳后知后觉。
谢晏沉默,只是再次叹气。
过目不忘,幼时从不为这些烦恼的谢皇后,自然不明白为何一个字学了两日还学不会。
昭阳撇撇嘴,灵动的眸子看向一旁埋头苦练的明灿,狡黠笑道:“小姑姑卯时起来就在看书,夜里还要练字,以我之见,小姑姑也该歇歇了。”
她迈着小短腿走到明灿身侧,小手握成拳在她背上捶着:“小姑姑肯定累了,侄女儿给你捶捶。”
明灿如今一十有八,从当初宣威城中瘦弱的女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因为天生心疾的缘故,她的气色要比常人差些,就连身型也更加瘦弱;但经过多年的调养,身子也比从前强健了许多。
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依旧明亮。
她侧身揽过背后作怪的昭阳,捏捏她的小鼻子:“是小凤凰累了才对吧。”
柳云封号昭阳,小字凤凰。
心思被戳破,昭阳害羞地躲进明灿怀中,奶声奶气地偷偷笑着:“小姑姑干嘛说出来,这样姑父就不让咱们歇息了。”
“是得歇息了,不然有个小懒猫明日在学上,又得打盹。”
话音落下,殿门被人推开,柳姒背着手站在门前,眼里含着戏谑。
“姑母!”
听见动静,昭阳从明灿膝上跳下来,如一阵风般扑到柳姒怀中。
柳姒伸手将她抱起,作弄般掂了掂,抬步朝明灿走去。
停在书案前她放下昭阳,拿起案上的功课轻轻翻阅,半晌才满意地放下,对着明灿道。
“明日阿翁还要考校你的学问,也莫太辛苦,身子要紧。”
见她对今日的功课满意,忐忑的明灿才松了口气:“本也准备歇息了,又怕阿翁嫌我字丑,就想再练一个时辰。”
这么多年,每次柳姒检查她功课时,她都依旧不免紧张。
柳姒不赞同地摇摇头:“学业固然重要,但也当劳逸结合。我听你身边伺候的嬷嬷说:你前日看书看到子时才睡,这可不行。”
她明白明灿为何如此刻苦。
一则她开蒙晚,总怕落下同龄人太多;二则便是怕辜负了柳姒对她的栽培,怕别人嘲笑天子义妹是个无多少学问的蠢材。
闻言,明灿心虚地拿起书本掩唇,打着哈哈:“好像真有些困了,灿儿先回寝殿歇息了。”
端正对着帝后行完一礼,她脚底抹油般溜走。
柳姒看向腿边装鹌鹑的昭阳:“阿凰,你也该就寝了。”
见被点名,昭阳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逃出殿内。
姑侄俩离开,殿门合上,其内安静下来。
等回过神,柳姒才发现原本站在几步之外的谢晏,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熟悉的梨香迎面,她尾指勾了勾他握住她的掌心。
“这几日朝中的事,你可都听说了?”
“念念说的是哪一件?”他坐在身后的圈椅上,由着她跨坐在自己膝头。
“唔......”她沉吟,“你说能是哪件?”
衣带散落,她脚趾微微蜷起,含糊道:“阿婆给的这补药到底哪儿来的?当真......”
“当真什么?”
他含住她锁骨,不厌其烦地舔舐着。
“当真......厉害。”攀住他肩头的力道加重,柳姒眸中漫上雾气,“人都说越老越没用,皇后怎得倒是相反?
莫不是,这几日......哈,喝了药的缘故?”
凡是那种补药,都带些催、情的效用。
所以这些时日,他二人的情事比往常足足多了两倍。谢晏看着是精神抖擞,如沐春风,柳姒反觉得自己要被掏空了。
但她向来牙尖嘴利,总要报复回来,所以方才那话她是故意的。
果然,谢晏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难得地带了些咬牙切齿:“陛下是嫌臣老了?”
他如今三十又五,如是加紧些,孙子都该出世了,按平常来算,确实是老了。
柳姒没意料他会这样想,正准备回答:“谁敢嫌......”
话未尽,她语调一颤,小腿猛然绷得直直的;少顷卸了力道伏在他肩头,大口大口喘着气。
谢晏熟练地安抚她,等她好些了,才开口:“听说安庭序备了好几个家世清白的男子,只等明日送入宫。”
这是吃醋了。
柳姒抬手散开谢晏发髻,五指穿进他绸缎般的墨发,挑起一缕含在唇边。
“竹君明日可要随我一同去瞧瞧?”
他低首,吻她濡湿的额发:“我怕去了,会忍不住想杀了他们。”
到底是不一样了,开口闭口就要杀人,哪里有从前谢家大郎君的半点影子?
柳姒浑不在意:“左不过是些攀龙附凤的棋子,杀了便杀了,只是何必脏了你的手?”
听她这样说,谢晏便明白她另有打算。
但还是忍不住与她更亲近几分,话里仍夹着醋:“那我明日与你同去。”
说罢,便使出浑身解数,只求将她也拖入那无边欲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