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本想寻个借口尽快离开澜冰堡,岂料次日宁茹便公布了她与陆沉的婚期。如此一来,她自然是不能在此时离开了,所幸自那晚后,宁少宽再未来寻过她,她亦佯装不知此事,平日与他相遇,皆以礼相待,倒也相安无事。这段时日,她一直在为宁茹婚事忙碌,悉心妆扮寒无涯,购置婚礼诸般物品,转眼间,便迎来了婚期。
这一日,整个寒无涯大厅焕然一新,高悬的红灯笼如夜空中闪耀的繁星,点缀着整座寒无涯府邸。庭院内装饰着五彩缤纷的鲜花和绚丽多彩的彩带,一片欢乐祥和、热闹喜庆的景象。
宁茹身着一袭华丽的红色喜服,衣摆处绣着栩栩如生、精美绝伦的金色凤凰,鲜艳夺目。她纤细的腰肢上束着一条嵌满宝石的腰带,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头顶的凤冠缀满圆润洁白的珍珠和晶莹剔透的宝石,珠帘轻垂,遮住了她娇美的面容,只留一抹淡淡红晕。她乌黑的秀发盘成了繁复而精致的发髻,点缀着金色的发饰。她的妆容精致华美,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漆黑如墨,嫣红的唇,娇艳欲滴,面若桃花,肌肤胜雪。她手捧一把绣着龙凤图案的红绸扇,半掩着面容,更添几分神秘美感。
陆沉身着一袭朱红色的华服,袍袖上精美的云纹图案若隐若现。头顶戴着一顶镶嵌着宝石的发冠,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玉带,上面镶嵌着金色的纹饰,显得庄重而华贵。他的面容经过精心修饰,更显英俊沉稳,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上扬,时刻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浑身散发着春日般的温暖。
玄青今日上身着一件对襟长衫,衣襟袖口处皆绣着精美的花纹,下身一袭飘逸的长裙,腰间系着一条玉色腰带,下垂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增添了几分灵动。她的头发梳成了一个复杂的发髻,上面错落有致地插上几只玉簪,摇摇欲坠之间别有一番风情。她的妆容淡雅,眉如远黛,眼若深潭,唇色微红,秀美动人。
柳繁奕今日亦是精心装扮,他身着一袭石青色长衫,衣袂上绣着淡淡的流云图案,增添了几分飘逸之感。腰间系着一条青丝腰带,上面镶嵌着一块碧绿的玉佩,显得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的头发用一支玉簪高高挽起,几缕发丝随意垂落在耳畔,更显其风度翩翩、潇洒不羁。
玄青一直站在宁茹身旁,她小心地扫视了一下四周,便见那日在听雨殿中的众人,今日都已来到了寒无涯,她今日已是避无可避,那些流言蜚语不断涌上心头,令她感到一阵局促不安。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她暗自念起冰心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一道目光却始终令她难以平静,那道目光凌厉异常,仿佛紧紧黏附在自己身上一般,让她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她时刻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注视,便时刻去回避着,一眼也未看他。她的内心充满了忐忑不安,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然而,她也有一丝坦然,事已至此,他若要战,那便与他一战。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忍到宁茹大婚之后再对自己动手,想来如今中州各世家宗主皆聚集于此,他应不至于如此疯狂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是上次王嫣然大婚给她留下了阴影,她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只盼着宁茹婚礼能够尽快完成。
待典礼结束之后,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悄然寻了一处角落歇息,却不停的有修士前来攀谈道谢,她一次次应酬还礼,忙碌不堪。只觉自己身心俱疲,只想尽快离开此地,她目光扫视了一圈大厅,想寻个时机悄悄离开,却一眼瞥见柳繁奕正被柳宗主拉着与一位年轻的小姐交谈着。她迅速移开视线,目光流转间,不经意的与王安之的目光相遇。他目光冷厉的紧紧盯着自己,玄青急忙移开视线,只觉这大厅让她一刻也无法忍受,压抑得她难以喘息,她疾步走出大厅,朝着庭院走去,见四周无人,立即飞身而起,跃上了那棵大树,静静地躺在大树的枝桠上,终于感觉自在了一些。她依然无法适应置身于如此众多的人群之中,或许是那七年的招摇山岁月,让她习惯了远离喧嚣的人群。她透过树叶缝隙望着那一轮高悬的明月,不禁怀念起在招摇山上的日子,若能够远离尘世纷扰,专心修行,该是有多好啊!只可惜,师姐已不要她了,不,确切地说,师姐从未要过她。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忽听树下走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侧过头,向下张望,只见王嫣然与魏凌正从长廊的两端缓缓走来。他们见到彼此,皆是微微一怔,继而又装作若无其事,如同陌生人般擦肩而过。
魏凌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目光停在王嫣然身上,他静静地望了她许久,方黯然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王嫣然也停下了脚步,转身回望魏凌,可此时她只能看到他远去的背影。
玄青心中不禁慨叹连连,难道这两个相爱的人便要这般遗憾地错过了吗?她忽地心生一念,施展出传音之术,将声音传入魏凌的耳中:“魏凌,快回头!”
魏凌身体猛地一震,他下意识地迅速转过头去,目光随即与王嫣然的目光相遇。
二人皆是一怔,脸上霎时泛起红晕。他们似乎都被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情感触动,一时间却又都不知从何说起。他们这般默然对视着,却始终未发一言。
许久之后,王嫣然轻抿了抿唇,默默地转身而去,步伐显得有些匆忙而犹豫。
魏凌则呆呆地站在长廊中,眼神黯淡无光。他目送着王嫣然渐行渐远,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方回过神来,四下张望了一番。他眉头紧蹙,似乎充满了困惑,又怔愣了片刻,怅然转身离去,留下一串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长廊中。
玄青静静地注视着魏凌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头顶上方悬挂的那轮明月,心中暗自思忖:这世间之人皆有各自的苦衷!原以为王嫣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会有太多烦恼,谁知她竟承受着如此巨大的痛楚——曾经无比疼爱她的娘亲,突然毫无缘由地离她而去,叫她如何能接受?若是换作自己,想必也会不顾一切地寻找真相吧!
想到此,玄青心中不禁对王轩心生愤恨之情。若非他始乱终弃、违背誓言,又怎会让自己的儿女遭受如此折磨?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实在是罪有应得!她心中正骂得起劲,树下突然传来一阵高笑声。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宁少宽正领着一群公子哥说笑着朝庭院走来。寒无涯庭院今日挂满了花灯,想必是大厅中的宴席已散,这群人便来到庭院中赏灯。她心中不禁烦躁不已,她实在不想听到宁少宽的声音,于是,抬手欲施静音咒求个清净,却听到他们似乎正在谈论自己,她下意识地便收起了手势。
只闻其中一人言道:“宁公子,今日伴于令妹身侧的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另一人答道:“张公子竟然不识得她?她便是那日在听雨殿力战掌天司大司官花风然的女子。”
张公子道:“哦,竟是她!小弟我这段时间一直闭关修炼,近日才刚刚出关,故而此前未曾见过她。她今日这番装扮倒看着像个娇小姐,没想到竟还是位修为高深的修士。”
宁少宽道:“你就莫要打她的主意了,你难道没看见那凌云君子的眼神都快黏在她身上了吗?还有那柳二公子,追她都追到澜冰堡来了。”
张公子好奇地问:“既如此,那她为何会留在澜冰堡呢?”
宁少宽道:“她心高气傲,估计是想明媒正娶。不过以她的出身,那二位公子怕是不会乐意,她便在此玩些欲擒故纵的把戏,我看她最终必定是一场空。柳宗主今日还在拉着那柳二公子结识会玉台的小姐呢!怎会看得上她?还有凌云君子若是真心想娶她,她还能不愿意?不过也只是与她逢场作戏罢了。”
“宁公子此言差矣,玄青姑娘修为如此高深,应是志不在此。”
树上的玄青闻听此言,心中一暖,觉得这声音似有几分耳熟,便透过枝叶往下望去,她认出说话之人竟是巨辰逸,心中对他顿时生出几分好感,没想到他倒是有些见识,又想起那日自己将他困在阵中一事,不由心生一丝愧意。
此时,宁少宽又道:“女子不就图个嫁得好吗?她又能有何不同?”
巨辰逸却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反驳道:“宁公子对女子的偏见未免过深,千玉仙子与紫沅仙尊皆为女子,玄青姑娘自幼在招摇山修行,受师门长辈教导,耳濡目染之下,未必不心存志远。”
宁少宽面露不屑之色,冷笑道:“若她果真志存高远,又怎会私自下山,无非是为了儿女私情罢了。你难道不曾听闻她与明光君子的传闻吗?不过那明光君子倒也并未上她的当,听闻如今太芜院,连她的名字都不能提及,所以上次问天大会她才只能化名青禾为我澜冰堡出战。”
巨辰逸眉头微皱,沉凝片刻后说道:“玄青姑娘曾为澜冰堡夺下过问天大会榜首,也算是澜冰堡的功臣,更别提她还在听雨殿救过宁公子的性命,为何宁公子却好似对她颇有微词?莫非她哪里得罪了宁公子不成?”
宁少宽顿时语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憋了半晌,方开口道:“一码归一码,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难道巨公子没有听说过吗?”
巨辰逸道:“我虽曾听过一些传闻,但这世间谣言往往愈传愈出格。未亲眼所见之事,还是莫要轻信才是。”
宁少宽轻哼一声:“那日在听雨殿,柳二公子将她抱走,巨公子不是也在场吗?难道不算亲眼所见?”
巨辰逸道:“当时她为救众人身受重伤,失去意识。宁公子若觉此举不妥,应当归咎于柳二公子才是,她已是不省人事,又怎能怪她?”
宁少宽一时语塞,干瞪着一双大眼,直愣愣地望着巨辰逸,嘴巴张了又张,却始终未发一言。
巨辰逸则是一脸坦然之色,静静地看着他,好似早已想好应答之词,只待他出声。
站在一旁的张公子眼见二人如此争执不下,心中暗怪自己多言,急忙打哈哈道:“今日月色甚佳!不如我们一同去那亭子喝酒赏月。”言罢,他赶紧拉起宁少宽朝庭院中的凉亭走去。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跟随他们一同离去。
巨辰逸却并未跟上,他独自一人转身走上了长廊。
玄青默默地注视着巨辰逸的身影,心底涌起一股暖流。这世间仍有清醒之人,有懂她之人,只是那些不善之辞过于喧嚣罢了,如此想着,她心内一片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