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玉台听雨殿内,众人簇拥之下,一对身着喜服的新人缓缓步入大殿。魏凌的脸上洋溢着抑不住的笑,他不断向众人抱拳行礼,两排细白的牙齿长久的露在外面,仿佛永远都不会收回去。新娘子头上盖着块红纱,看不清她脸上神色,整个大殿内一片喜气洋洋的红,幸福美满的如同梦幻一般。
待那对新人走至大殿正中,殿内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只闻傧相朗着声赞礼。
正当这一片安静之时,却见那新娘突然一把掀起头上红纱,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庞。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可此刻的脸色却异常苍白,仿若覆着一层冰霜,冷的彻骨吓人。大殿内的众人皆是一脸惊愕,她身边的新郎更是惊得僵立当场。
只见她面向高座上的几位宗主,高声喊道:“请诸位宗主为我主持公道!”
这一声高呼,在整个大殿之中回荡,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惊得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上一刻还喧闹喜气的大殿,此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气笼罩,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之中。她的声音已落下许久,却久无人回应,众人面面相觑,满脸惊诧,不知所措。
她身旁的新郎先开了口,他颤抖着唇,眼神里满是惶恐,他小心翼翼地问:“嫣然,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
王嫣然未理会他,她毅然转身,直直地看向了站在她身侧的王安之。她的眼中充盈着无尽的恨意:“王安之,是不是你杀了我娘!”
这如同石破天惊的一问,响彻整个大殿,震耳欲聋。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王安之身上,如同一阵骤雨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扑打在他那张毫无表情的冷峻面庞上。
王安之便是这般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妹妹,今日的妹妹身着华服,妆容精致得像一个陶瓷娃娃。他看着她从一个娇娇的小女孩长成如今的模样,他呵护着她,如同呵护着自己心尖上的花朵。他早已察觉到了她眼中深藏的恨意,只是他未料到她竟恨他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亲手毁掉自己的幸福,也要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他语气轻浅的回:“你当真想知道吗?”说出这句话,他心内便觉自己可笑,他自己的妹妹,他一手带大的妹妹,他如何能不了解,她若不知道真相,此生都不会罢休。
王嫣然苍白的脸颊冷的也似毫无表情:“我要知道,我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所谓的凌云君子,不过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罢了。”
“王嫣然!你为何偏要在此刻如此?”魏凌怒声嘶吼着,那排细白的牙齿在他口中颤抖了起来。
王嫣然的眸光微颤了颤,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冷冽:“唯有在此时,我方有机会为我娘讨回公道。我定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揭开他伪善的面具。”
“所以说,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从三日内提亲开始,我就只是你复仇计划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对吗?”魏凌的声音颤抖着,那清秀的面庞似乎瞬间衰老了几岁,往日的纯真已荡然无存。
王嫣然那双如深潭般的眼眸中,闪烁起点点细碎的光,她咬了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向王安之:“我娘是不是你杀的?”她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寒冷的刀,一刀又一刀地刺进了王安之的心脏。
王安之依旧面无表情,一个字一个字地回:“你娘是畏罪自杀。”
“不可能!我娘能有什么罪!”
“她毒杀了我娘,还派人暗杀我。”
“她为何要如此!你娘不过是个外室罢了!”
王安之冰冷的眼眸中,霎时腾起火焰:“我娘与王轩乃是和离!你休要侮辱她!”
王嫣然冷笑一声:“和离?他们从未成亲,又何来和离一说?”
只见王安之手臂一挥,一道耀眼的绿色光芒从他手中激射而出,径直朝着坐在轮椅上的王轩眉间疾驰而去。王轩的眉间霎时泛起一缕璀璨的金光,宛如一匹华丽的绸缎,缓缓展现在众人眼前。那金光之中,清晰地浮现出两只紧密缠绕在一起的金色圆环。
“这两只圆环乃是他们二人在藜州流香城神明的见证下所立下的契约咒。”
王嫣然看着那两只纠缠在一起的圆环,满脸不屑:“那么,我爹又是被谁打成重伤的呢?难道不是你所为?”
“是你的母亲,她恨王轩背信弃义,恨他将我寻回,恨他在我揭露真相后毫不留情、逼她以死谢罪。”王安之好似已麻木了,俊美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波动。
王嫣然怔愣的立在大厅中,双唇微微的颤着,漆黑的眼眸中却似有火焰在燃烧:“王安之,你还要狡辩吗?”
“嫣然,你为何如此执着呢?为何一定要毁掉我们之间的一切!”魏凌眼中的泪水决堤而下。
“因为那是我娘,我的娘,那么疼爱我的娘亲,前一日还抱着我亲吻,第二日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如果连我都不能为她讨回公道,那还有谁能够?”王嫣然眼中的泪水滑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泪痕,她眼神里的光越发狠戾:“王安之,今日我必定要揭露你的真面目!”她从衣袖中取出一块六角铜镜,面向厅中高座:“此法宝乃是上古法器——望天镜,只需以六系术法同时催动,便可探测人之灵识。恳请诸位宗主为我施法,探寻我父亲的记忆,还我娘一个清白和公道!”
高座上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回应。王嫣然眸中的恨意里掺上了熊熊怒火:“怎么,你们都如此惧他吗?”
魏宗主拍案而起,厉声斥道:“够了!王嫣然!你竟敢如此戏弄我儿,如此戏弄我会玉台,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我会玉台与你明炎门势不两立!”
王安之看着站立在大厅中央、浑身充满戾气的妹妹,心中犹如刀绞般疼痛难捱,那个娇滴滴的妹妹,竟被仇恨折磨成了这般模样,他原以为,只要不让她知晓一切,她便能欢快的活在这世间,然而,她是如此的聪慧,她越长大便知道的越多,他看着她眼中的恨意日益滋生蔓延,如今已如同参天大树一般茂密繁盛。他知道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若不让她了解真相,她便会被仇恨彻底吞噬。他缓缓开口道:“恳请诸位宗主成全舍妹。”
魏宗主冷哼一声:“你们兄妹二人若要争执,无论是回你们扶云城还是明炎门,皆与我无关。休要在我会玉台放肆!”
魏凌道:“父亲,请您成全嫣然!”
一时间,大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此刻,大殿之内,神色最轻松的人非柳宗主莫属了,他心中暗自庆幸不已,若当初不是自己的儿子那般坚决退婚,恐怕这一场闹剧便要在他林麓宗上演了。他缓缓地开口道:“既王少主决意如此,我愿出手相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灵峰山的巨宗主、澜冰堡的宁茹也表示愿意出手相助。魏宗主见状,心知此事已经无法挽回,对魏凌道:“我可出于道义,出手相助,从此以后,你须与王嫣然断绝关系。”
魏凌怔愣了许久,咬牙道:“好!既是她所愿,那便成全她!”
王嫣然未看魏凌一眼,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仿佛只剩下了仇恨与怒意,再无其他。她抬手一挥,将那望天镜抛向空中,只见那面铜镜倏地一转,便稳稳地悬停在了王轩的头顶上方。继而,她施展法诀,手心猛地窜出一道火红色的光串,如流星般径直朝那铜镜飞射而去。旋即,五道光芒自大殿中腾空而起,如同五条蛟龙,径直朝着那铜镜疾驰而去。只见那铜镜陡然腾起耀眼白芒,犹如一颗硕大无比的太阳,将整个宽敞的大厅映照得宛如白昼。殿中众人皆被那白芒刺的双目难睁,那轮炽热的烈日在大殿之中腾空而起,以迅猛之势冲向高空,瞬间将屋顶掀起,高悬于夜空中。与那空中悬挂着的一轮血色圆月遥遥相对,彼此辉映,将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照得如同一面发光的镜面一般刺目。殿内众人惊愕万分,王安之顿感周身灵力如被那铜镜吞噬一般,他试图收回灵力,却无法收回分毫,他目光转向柳宗主,只见柳宗主亦是一脸惊愕之色。又听宁茹惊道:“这铜镜为何能吸取灵力!”正在施法的六人,纷纷欲撤回手掌,却发现他们的手掌似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住,无法挪动分毫,只觉周身灵力如决堤之水,沿着手心射出的光束急速涌向那高空中的铜镜。此时,那面铜镜猛然迸出一束巨大光束,如同一根耀眼的白色光柱矗立于天地之间。那正在施法的六人,顿感胸口一阵钻心剧痛,一口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纷纷跌倒在地。那道白色光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夜空中随即亮起无数点点金光,那金色光点宛如悬挂在空中的繁星,将整个听雨殿牢牢笼罩其中。大殿之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妖物嘶吼声,如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伴随着这凄惨凌厉的嘶吼声,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携着一团浓郁的血雾从天而降,悄然落在大厅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