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等路雪离开后,林挽初才从暗处里现身。
何雨萍身上,分明有她好熟悉的影子。
刚刚跟踪嬷嬷,得知与何玥琳私会的男人只是一个普通书生,而且更令人震惊的是何玥琳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偷听完自己想要的消息后,又恰好听到了厢房内老爷和大姨娘的谈话。
简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仅知道了关于原身的秘密,还阴差阳错地造就她与路雪见面的速度。
好像,一切冥冥之中都在向着玩家他们。
不待林挽初深想,她手里紧攥着的鎏金怀表,指针正疯狂地逆时针旋转。
血月悬在金陵城钟楼尖顶时,路雪正被按在雕花铜镜前描眉。
镜面倒映着身后六个喜婆,她们脸上的铅粉簌簌往下掉,露出青灰的尸斑。
“少奶奶好福气。”喜婆咧开猩红的嘴,金牙缝里嵌着碎肉,“隔壁王府可是远近闻名的商户,嫁过去不知得少走好多弯路。”
路雪已经懒得吐槽,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得知何雨萍新娘的身份,林挽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王府举办的喜事并没有那么张扬,但危险程度肯定比何府要高。
她舍不得,要不然让她替路雪嫁人吧。
林挽初看不得她受伤,看不得她陷入危险,只想让她在自己的保护伞下健康成长。
林挽初心里没来由的想。
自此,她制定了一个计划。
那就是——偷梁换柱。
铜镜突然漫起血雾,镜中喜房霎时变了模样。
褪色的喜字下摆着黑漆棺木,路雪身上的龙凤褂竟成了寿衣!
身后喜婆们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三更天,吉时到——”
沙哑的唱喏穿透耳膜,路雪猛然抬头。
铜镜边缘不知何时渗出暗红液体,蜿蜒着勾勒出“雨萍”二字。
“小姐当心!”
陪在一旁的许苍声突然尖叫。
铜镜表面泛起涟漪,一只青白的手穿透镜面,死死攥住路雪的皓腕。
她踉跄后退,绣着金线的霞帔扫翻妆台,白玉梳篦摔在地上碎成三截。
门外传来杂沓脚步声。
路雪挣扎间瞥见镜中景象——本该空无一人的戏台上,赫然站着个凤冠霞帔的新娘。
那嫁衣红得刺目,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诡异青光。
新娘盖头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的下颌青白,竟与何玥琳生得一模一样。
惊雷炸响,戏台方向突然传来唢呐声。
不是喜庆的《百鸟朝凤》,而是出殡时吹的《哭皇天》。
路雪腕间剧痛更甚,镜中鬼手竟拖着她往铜镜里拽。
碎裂的玉梳忽然泛起幽光。
她恍惚看见何雨萍的母亲在戏台上甩着水袖,唱的是那曲《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雨萍妹妹嫁人这事,怎的不通知我这做姐姐的?”
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三小姐何玥琳踩着珍珠缎面绣鞋跨进来。
喜婆面露尴尬,几欲开口解释。
林挽初越过喜婆,指甲轻轻掐住何雨萍的下巴:“外室生的丫头,也配穿苏绣嫁衣?真当自己是何家小姐?”
“喜婆,将她给我绑起来,给我换衣裳。”
六位喜婆均大惊失色,连路雪眼眸里都划过一丝惊讶,“万万不可啊,三小姐……”
“怎的,不把我看在眼里了?”
喜婆神色惊恐,手指哆嗦一下。
“少废话,再多嘴一句就将你们丢去喂狗。”
“还是,你们敢耽误吉时?”
“不敢,不敢。”
为首的喜婆扯着嗓子,勉强笑笑。
“来,给三小姐梳妆打扮!”
路雪和许苍声还搞不清楚状况,便被撵了出去。
路雪刚脱下的大红嫁衣还带着余温,林挽初拎起嫁衣下摆欲穿。
谁知竟露出半截泛黄信笺,字迹娟秀如戏台上的云手:“萍儿生于惊蛰,愿山河无恙时,春雨润苍生。”
林挽初四处看看,喜婆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看来,这封信只有她一人能看见。
“吉时到——”
门外再次传来唢呐声,曲调分明是《囍》,却比丧乐更凄厉。
两个纸扎丫鬟推开房门,惨白的腮红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林挽初身着凤冠霞帔,头戴红盖头。
她踉跄着被架出房门,喜轿竟是一口刷红漆的槐木棺材,轿帘上密密麻麻钉着镇魂钉。
棺材里铺着鸳鸯锦被,林挽初被强行塞入棺材。
轿子猛然颠簸,盖头滑落的刹那,她看见抬轿的八个“人”脚尖点地。
月光穿透他们的身体,在地上投出纸人扁平的影子。
喜堂烛火幽绿,满堂宾客僵坐着,寿衣下摆滴滴答答淌着黑水。
堂上高悬的囍字半边脱落,露出后面惨白的“奠”字。
红烛爆开一朵灯花时,林挽初又被生生拖了出去。
恍惚间,她听见了棺材里的抓挠声。
灵堂里两盏长明灯忽明忽暗,照着供桌上鎏金描红的“奠”字,那抹猩红竟与她的嫁衣一般颜色。
“少奶奶,该给大少爷敬酒了。”
喜娘枯槁的手攥住林挽初的腕子,指甲深深掐进皮肉。
槐木棺材不知何时开了条缝,月光漏进去的刹那。
林挽初看见棺盖内壁五道暗红抓痕,像被血浸透的梅枝。
幸好,她赶上了。
不然,让路雪本人看到这抹景象,恐怕受不住。
合卺酒泼在棺椁上的瞬间,阴风骤起。
供桌突然炸开数道裂痕,两盏长明灯“噗”地熄灭。
喜娘喉咙里发出咯咯怪笑,青白面孔在月光下泛起尸斑:“第一百个……这是第一百个了……”
红绸缠上脖颈时林挽初才看清那件嫁衣——袖口金线绣着并蒂莲,领口却被生生扯烂。
新娘青紫的面孔倒悬在梁上,舌尖顶破的血珠滴落在林挽初眉心。
“不是……这个不是……”
冰凉手指突然掐住林挽初的下巴,另一具湿淋淋的女尸从井口爬出。
林挽初听到不可置信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怎么会——”
随即,鬼新娘徐徐叹息一声,像是改变了主意。
“呵呵呵,既然你喜欢找死,那就如你所愿。”
棺盖突然掀起,阴风裹着陈年檀香扑面而来。
林挽初还未来得及后退,数条白绫已如毒蟒缠上她的腰肢。
后背撞上棺材的瞬间,她听见金铃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