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念思绪聚风成塔,往昔记忆点滴恢复。
所谓纠缠前后,少年的情爱与过往,在此都隔成一片薄纱。
邬文君成了常郡王侧妃,宣陵竹失意万分,因年少不可得而愈发苦闷,最终心理扭曲,性情大变。
他不明白,明明同处一屋檐下,可他与邬文君,却愈发远了。
那颗少年时期盛满依稀的心,在渐行渐远间,埋藏于书中阁底。
房中尽数的文书宝墨,也悄悄铺上尘埃。
——
现下、王府——
傀儡莫柳意的躯体逐渐消弭,恢复真实记忆的姜从,感叹万分。
她抬手,将手中的金光剑放飞,由它去寻自己的主人。
望着漫天的尘粉,姜从感叹起来:“欸,我还以为我们三个,从前真是好友。但现下看来,在正确的过往里,我从未认识过你们。”
她说着,转身看向邬文君。
身处记忆混乱的不止有姜从,还有邬文君乃至宣陵竹。
而此刻,在邬文君的心中,属于她的记忆的碎片也并未拼凑完整,但她似乎明白前后始末,不执拗的寻找罢了。
她抬手,拈起帕子擦过泪水,回道:“虽然我不知你话中意为何,但我也想让那个人,早些浮出水面。城中都打点好了吧,我也该去下一步了。”
“嗯,都打点好了。不过,你其实不必要前去,如此危险,你还要去找吗?”
“我想去,为了柳意,我什么都愿意做。”邬文君微微笑着,那是要见昔日故友的期待之笑,倒不像赴死。
姜从正了正身形,邬家终究是教出了个好姑娘。邬文君所持有的勇猛,和以柔克刚的智慧,在任何时候都值得佩服。
此行,若无她配合做戏,怕是难以落幕。可她明明是幕后之人的亲客,与他同在一条船。
忽而,城中焰火点亮,那是几人的信号。
听着声音,姜从最后道:“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莫柳意是假的。你们两家早已断交许久,你还认得出来?”
谈论到此,邬文君深吸了口气,缓缓道 :“认得出。我十四岁那年,与世子在王府门口重逢时,空中吹来了一首笛音。初听,我以为是哪位达官贵人在附近宴请,邀了乐师做音。直到后来,我回府后就收到了柳意的信,她问我那曲重逢的笛音,可好听?”
“到那时,我才知道,那笛音是她奏的。可后来,邬府家绝没多久,约莫两年,莫家父母也突然暴毙而亡了。她被推上城主之位,自此之后性情大变。在一次宴会上,我怀着期待,想看看她是否还念旧情,于是就送了笛子给她。”
“可是......她却全然不会吹笛,在众人面前戏谑那笛音的缭乱。那一刻,我便知道了,她不是真的柳意。因为只要是通晓乐理之人,胡乱吹奏,也不至于这番杂乱。”
话落,姜从眼眸震了一下,稍后化为敬佩。
她行了个礼,回到:“想不到啊,侧妃居然是我们之中,第一个发现她有古怪的人。欸......世事无常啊。那么,事不宜迟,我也该告辞了......希望天明之时,我们还能再见。”
说罢,姜从离开了此地。堂上只唯留去意已决的邬文君和一脸发懵的宣陵竹。
裴厄虽然离开了,但他的法术还在。因此,宣陵竹还是动弹不得。
他在旁听着几人的交谈,一头雾水。
“文君?你们在说什么呢?”人走后,他总算开口。
邬文君闻言,转首看去,她望向人的神色很不对劲,那副释然的笑容,仿佛决定了什么事情一般。
须臾,邬文君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她缓缓蹲下,翠色的饰品在烛火的照耀下,发着微光。
邬文君望着他笑,可笑着笑着居然就哭了。
宣陵竹一脸不知所以,他振动着身上的绳索,却怎么都弄不开,反而还越缩越紧。
“文君,你要去做什么?”想着,他便愈发觉得不对劲。
下一刻,邬文君抚摸上了他的脸颊,泪水滑过翠瞳,像是告别。
“陵竹,我们都太惨了......我们都被那个人,耍的团团转。柳意其实很早就被换了,在我知道的时候,恐怕早就晚了,而现在我都不知道她还活着没。”
“而你,却身中他的魔气,变得乖戾无常。就连王爷,看似整日买醉,实际身体早已掏空。帝王用不着杀他了,待到明日,他恐怕就不行了......”
“你在说些什么!?我怎的听不懂?”宣陵竹愈发发懵,用力间被妖力绳索绑的更紧了些。
泪珠滴在衣裳上,邬文君凑了上去,与他额头相抵。
忽然的亲昵让宣陵竹恍然了些,人忽然冷静下来。
邬文君接着道:“大军要来了,我得走了......待回来,我再同你解释吧”
话落,邬文君顺着二人的空隙,越靠越近,最终闭眸,落吻于宣陵竹唇上。
淡淡的花香传来,薄嫩的唇,带着翡翠般的冰凉吻着他。
一瞬间,宣陵竹紧绷的神色放松了不少。随着皱眉松开,他灰薄的眼瞳中,紫光一现。
笔墨之色,该是深重浓厚,不当是灰色。
须臾,宣陵竹的瞳色愈发深邃,灰沉如水中研墨,成了笔墨之黑。
顷刻后,邬文君挪开了唇,面带不舍的目视着他。
仿佛是受到了什么的解放,宣陵竹的思绪突然陷入了什么地方,眼神空洞起来。
“......文君。”他喃喃着,脑海中,不断回拼着曾经正确的记忆碎片。
错综复杂的过往,在一片竹叶的引导下,渐渐归为正确。
幽香的竹林中,总算出现了一条曲径通幽的石头小道。
有人在那头等着他,有人在那头嬉笑玩闹。
眼前,邬文君望着他,留下了最后一抹微笑,而后起身离去。
人走后,宣陵竹的颅中开始了走马灯花,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不是那般乖戾的孩子,不是那般心狠如麻,嗜杀好戮之人。
恍然间,一切都明了了,而那个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眼前。
须臾后,门内忽然传来了几声呼喊:“文君!邬文君!”
宣陵竹在喊着,伴随哭腔。
邬文君坚定的向前走着,她命人封上了府邸的大门,所有人都不准进出,要躲在府内。
而她,要去寻一个迷路的人。
出了王府大门后,邬文君感觉全身独一份的轻松。她仰望着幕夜的天空,如多年前一般,银月不显,雾气遮蔽。
路上,她向前走着,漫无目的,只等大鱼上钩。
......
一日前——
一夜晚时,满城风雨楼的一处屋内,聚集了众人。
除四侠客外,姜从、秦县令、小瑜、净空、乌子都在。
众人聚坐在一起,桌面上摆着宴席的酒肉,可却一口未动,只因他们不是来喝酒吃肉的。
大伙神色凝重,都盯着蝶娘从后头推来的一块布板。
她将布板立于众人身前,稍后仔细的解读起来。
蝶娘道:“如大家所知,彩云这几年一直都不太平。城主和王府两相夺权,城中命案四起,墓山成了不能进的鬼山。而这一切,都源于背后有人搞鬼。这个鬼我尚未可知是谁,也不知他暗地里又做过什么别的。但如今,已知的是,他要开始吞没彩云了。”
“他来到彩云后,便占据墓山为己用,利用墓山的天地灵气,制造魔傀。为此,他哄骗了很多人上山,以有机会登云飞仙的噱头,而后他又把这些人暗地里都做成魔傀。天下之间,所有的傀儡,都是无心之物。而傀儡阶品中,唯独用活人做的傀,更加实用。”
“这些年,他一直在暗地里炼制魔魁。净空大师与我暗中调查过,他一直藏在彩云的地底之下,从不在人前露面。而他的魔傀也越做越大,现在恐怕已经能凭空捏造了,利用魔气制造空虚的魔傀。”
“前两日,我暗中观察到,他似乎有些着急了,想要催动所有魔魁从地底上来,对彩云进行攻城。彻底把这里,变成他的一座魔傀之城。今日我喊诸位过来,便是希望,大家能够加入,我们一起抵抗他,守卫彩云。”
话落,她屈身行了个礼。
稍后,姜从便率先打了头阵。
“我没问题,我会加入的。我既是彩云的县尉,保护百姓是理所应当之事。”
紧接着,秦县令也肯首,“嗯,既然有人要危害我们的居住之所,那自然不能放过。从前,城军和府衙的兵力是分开,但自从莫城主上位后,城军就渐渐融入了府衙,成为了府衙的一部分。我作为县令,可以召集众人一同对抗。”
净空也答应下来,“我也加入,可不能让他们糟蹋了我的花。”
话落,小瑜和乌子相视,二人点了点头,也表示加入。
至于剩下四位外乡客,前来接受委托的侠者,自也是答应的。
“好,蝶娘先在此谢过的倾囊相助了。那么接下来,我说一下计划和分工。”
她讲着,又拿出一张画卷,平铺在众人面前。
“根据我的猜测,莫柳意既然是傀儡,那么她整日在城中搞事,目的就是为了转移注意。所以,明日那场戏,我们得去演,只是演的方式不同......”
“接下来,我将彩云城分为四个方位,请诸位驻守。分别为东、西、南、北。到时各处的兵力不好估算,所以我便以诸位的灵力高低,进行了分配。”
“首先,山洞有一处最大的出口在城南,那里必是这个巫师的所攻之地。所以,此处由我和乌子,做为先锋涉险先去。其次,城北之地相较甚远,到时需要疏散各百姓到那里避难,就由净空大师前去,念些安心咒也好让安抚百姓。”
“然后,城西靠近墓山,那里有魔气缠绕不好退散。由可以驱魔的许兄和裴兄,最为合适。最后的城东,那里房屋较为破败,难守易攻,就交由微光兄和狐狸兄,你们二者搭配许久,默契非凡应当好对付的。而最终,姜姜和秦大人,便负责带领城兵和衙役们,疏散百姓。”
分布定下,姜从便带着几人的傀儡术去搭台子演戏了。
戏台落幕后,一切才刚刚开始。
静待月显,坐等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