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男人闭合的眼皮,言清笑靥加深。
赵金陵这副皮囊也不是全无用处。
至少这双眼睛,给了别人一线光明。
“我们得尽快离开。”男人突然捉住她的手,冷静道,“昨天的暗杀只是个开始。”
追击他们的人,明显是国际雇佣兵。
韩威那个人四肢发达,就算动手也不会舍近求远找外援。
只怕是白云轩那个喜欢在背后阴人的杂种干的。
也或许是两人合谋,毕竟他们都是既得利益者。
想到这里,他面部神色因怨愤而狰狞,捏着言清细腕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嘶~”言清倒抽一口凉气。
他立刻松手,急忙开口:“抱歉,师姐。”
“我没事。”言清抽噎了下,声音沉闷,“阿陵你一定要好好的。”
带赵金陵出院后,两人在附近的小镇中寻了处出租屋。
如果韩威在这,就会发现正是他曾经住过的那间。
言清搀扶着赵金陵坐在沙发上,满是关切和深情的说:“阿陵看不见的时候,我就是阿陵的眼睛。”
“师姐,清清……”男人将她紧抱在怀,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像是要将她深深刻进心里。
言清抚摸着他合上的眼皮:“所以阿陵不要急,我们慢慢来好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的声音好似温暖的泉水,能荡尽他心里的沉郁与污垢。
赵金陵埋首在她颈侧,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言清宛如温柔贴心的姐姐,总能看穿他心头的苦闷,及时出声安抚。
“我赵金陵发誓,此生绝不辜负师姐。”他兀的直起腰杆,举手立下誓言,“如果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言清指腹按在他唇上:“不要说这种话,我的阿陵是要长命百岁的。”
第二天,将男人安顿好后,言清出门买菜。
早上出门的她,直到正午都没回来。
赵金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的脸也寸寸雪白。
“啊!”他痛苦的捂着发胀的脑袋蹲在地上,眼睛也仿佛有尖细的针一下又一下捅进。
剧烈的疼痛将心中的恐慌放大。
师姐真不要他了吗?
刚得知自己失明的时候,都没有见不到言清这般叫他无措。
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她抛弃了你,她不要你了,你就是一个废物,就是一个累赘。
另一个声音却告诉他,要相信师姐,只有师姐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在无尽的幽暗里,他像是要被分裂成两个人。
“师姐!”他踉踉跄跄起身,跌跌撞撞摸索着跑出门。
身形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微弯的腰,显得他高大身形都有些佝偻。
言清就在不远处看着。
看着他绊倒石头而差点摔跟头,看着他茫然无助的在巷道里游走。
头发蓬散,衣裳凌乱的他,若不是有那张帅气的脸撑着,只怕会被人认作瞎眼流浪汉。
“老大,那个妞往前面跑了。”
“还不快追!老子今天不弄哭她就不叫梁龙!”
五个年轻男人往这边跑来,刚好挡在赵金陵面前。
“哟,这不是失踪的太子爷吗?怎么变成了瞎子?”自称梁龙的人,一头爆炸头格外显眼。
赵金陵攥紧拳头:“不想死就给爷滚开。”
“哟,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谁不知道啊三江会现在是威爷做主。”
梁龙双手叉腰。
旁边有人劝他:“大哥,要不还是算了。”
显然对赵金陵有所忌惮。
梁龙冷哼:“一个废物而已,怕什么?你们可别忘了,是谁把咱们害成这样!”
几人家族一夕败落,可全拜他赵金陵所赐。
“老子就算是死,都不让他好过!”他率先一拳头过去,轻易将赵金陵砸倒。
身后的四个人也在他的话下血液沸腾,只想新仇旧恨一起算。
赵金陵一个身上带伤的瞎子,又怎么可能是几个人的对手。
言清就站在稍远些的巷口,眼睁睁瞧着他被五人奚落殴打。
“好受点没有?”她看向跟前瘦弱的女孩,“不要让曾经的痛苦裹挟自己,你的路还长着。”
女孩左目没有光泽,明显是一只义眼,她点点头:“谢谢你,言清姐姐。”
她再次看了眼被拳打脚踢的赵金陵,跟言清告别后离开这里。
当年的她不过是赵金陵身边一位普通的爱慕者,却被视作随意玩弄的玩具。
不仅被害得瞎了一只眼睛,还永远丧失了做母亲的资格。
浑浑噩噩两年,她没想到自己会有大仇得报的一天。
抬头看了看天,照在她身上的阳光终于不再阴冷。
言清等了一会儿才冲上前去,充当鼻青脸肿虚弱不堪的赵金陵的保护者。
许是想起当初在学院被断手断脚的无助感,爆炸头等五人撒腿就跑。
“阿陵,你没事吧?”她扶起男人时,声音微颤,随时要哭出来似的。
赵金陵如抱住救命浮木般紧抱她,青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他要杀了他们。
他会杀了他们。
箍在言清腰后的手颤抖,他整个人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师姐,我没事。”良久,他才开口。
韩威已经有了动作,赵氏集团只怕很快就会在那帮子墙头草的霍乱下四零八落。
他必须赶在想杀他的人找到他之前回去。
一路上两人无话,言清准备好了饭菜。
想缓和一下气氛,她打开了电视里,里面播放的却是白云轩在慈善拍卖中捐出天价珠宝的新闻。
赵金陵突然发了狂,他将面前的饭桌推翻,发疯似的低吼,一脚一脚踹向周围的东西。
骄傲如他,怎么接受得了白云轩的风光得意。
对方越是意得志满,就越衬得他狼狈不堪。
就连曾经被他踩在脚底的人,如今也敢践踏他的尊严。
他怎能不疯。
但这点折磨,在言清看来,显然远远不够。
“阿陵!”言清缀泣着抱住歇斯底里的他,“别伤着自己,你这样我好害怕……”
赵金陵的情绪在她的声音中逐渐稳定,趴伏在她颈侧:“师姐,我只有你了。”
“我在,我会一直陪着阿陵。”言清看着他惴惴不安的样子,随口承诺。
弃猫效应之下,赵金陵只会对她更加依赖。
男人在她的轻声安慰下,卸下伪装坚强的盔甲,小声抽泣:“师姐,我好疼啊,我的眼睛好疼。”
此时的他就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婴孩,将她视作了唯一依靠。
“很快就会好的,阿陵。”她柔声轻哄。
怎么会好呢。
失去角膜的眼球,只会逐渐萎缩,变小,塌陷。
就像那个被他当做实验品的女孩,再也看不到世界的右眼那样。
永远失去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