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沈若汐真心感到疲惫不堪,那是一种源自心底的累。
其实,她本无需如此行事,因为即便她不作为,也无人会对她有半句微词。
然而,她毅然这样做了,不仅不会讨好,也许会换来旁人的闲言碎语,她撑得实在辛苦,毕竟她的付出与努力有可能得不到理解。
但人活于世,又怎能仅仅只为自身考量?
五嫂能从鬼门关逃回来,全赖淳于澈所救,而他们二人又两情相悦。
在这复杂的局面中,沈若汐甘愿充当这个“坏人”,她觉得或许是值得的。
她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随后语气柔和地说道:“大嫂,淳于澈此举无非是想让人无可指摘,但他内心究竟作何想法,谁又能真正知晓?
既然他承诺带五嫂走会护其周全,我们何不乐观其成?
难道大嫂真的期望五嫂香消玉殒吗?我思考了诸多事宜,但这一切归根结底,不都应由五嫂自己来决断吗?
这关系到两国之间的态势,是增添仇恨的火种,还是化解往昔的嫌隙,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该如何选择!
大嫂,先不说沈家,也别提我沈若汐所嫁的夫君位高权重,我们无所畏惧,可关键不还是在于当事人两人的意愿吗?”
杨氏似乎被这番话给震住了,沈若汐虽说得较为含蓄,但她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也就是说,跟随淳于澈离开是邹氏自己的抉择。
她究竟是为了平息事端独自承担,还是有着其他的盘算?
杨氏实在难以相信邹氏会喜欢上一个仇人,毕竟正是淳于澈害死了沈家军,其中自然也包括邹氏的夫君。
杨氏思量一番道:“五弟妹若真是为了两国和平才如此选择,那我们必须加以阻拦,她这一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沈若汐深知杨氏这是在试探,在探寻事情的底线,到底邹氏是不是喜欢淳于澈?
但她无法明言,只因她心中秉持着一个信念,活着的人远比逝去的人更为重要。
既然活着,那就应当为自己选择一种继续活下去的方式。
沉浸在痛苦、颓废和对逝者的缅怀之中,逝者无法归来,只会徒增烦恼,倒不如好好过好当下的生活。
“大嫂,您只需记住这是五嫂自己的选择就好。今日我与夫君会陪他们用个餐,往后沈家就得多多仰仗您了。
我已让夫君去寻觅合适的人选,希望能有一位入赘沈家,协助您撑起这个家。”沈若汐一脸真诚地说道。
杨氏的内心此刻犹如一团乱麻,然而邹氏的离开似乎已成不可逆转的定局,她纵使满心不甘,却也无力改变。
半晌,她才艰难地涩然开口:“行,我知道了,毕竟沈家是你沈若汐的。”
沈若汐望着杨氏,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劝慰。
她也不清楚自己所做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百年之后,沈家人是否会因此怪罪于她。
但此刻,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必须为活着的人着想,因为那个真的是自己五嫂想要的生活。
“大嫂,这世间对女子本就诸多不公,身为女子,我们更不能协助男人加重我们身上的枷锁。
或许我力量微薄,改变不了这世道,但起码我不会助纣为虐。
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你们,还望大嫂莫要误解。我回战王府了。”沈若汐说完,转身离去。
杨氏只能木然地点点头,望着沈若汐那纤细却坚定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心紧蹙。
显然,今日的送别宴没有她的份,明日邹氏便要离开,她的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却又不知该如何宣泄,也不知该埋怨谁。
北沧国使臣所住的驿馆中,沈若汐与邹氏在榻上围着桌子,轻声交谈着。
而外面,她们的夫君以及皇上也在把酒言欢。
原本皇上欲在皇宫为其设下送别宴,却被君墨泠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
实际上,他只是不想离开邹氏片刻,邹氏如今行动仍不太利索,他实在放心不下,只要人还未跟他一同回到北沧,他便无心去其他地方。
故而,他选择在驿馆设宴,就这样守着邹氏,等待明日的启程。
皇上听闻他的拒绝,倒也并未坚持。
只是当得知他在驿馆设宴请了沈若汐夫妻时,便亲自过来道别。
君墨泠神色淡淡,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这个人没什么大的毛病,只有一个,谁让我家娘子不舒服了,我就不会让他好过。”
淳于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所指的正是邹若娴。
毕竟,能让沈若汐在乎的人寥寥无几。
这无疑是在警告他,一定要善待邹若娴。然而,邹若娴可是他用命救回来的媳妇,他又怎会不善待于她呢?
他们的顾虑,淳于澈完全明了。
如今大奕这边算是顺利了,然而回去,却面临着重重阻碍。
那些一心为他着想的朝中老臣,不知会如何指责他的决定。
但他早已在心中想好了应对的说辞,即便回去面对,他也毫无畏惧。
“战王放心,我们也算连襟了,守着两国承诺,和平友好,北沧国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打开,随时欢迎过来。”淳于澈真诚地说道。
“会的。”君墨泠只是淡淡回应,神色平静如水。
皇上听闻,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揣测君墨泠这话究竟是何意。
他真的要卸下一切,游玩山水?
淳于澈此时又开口道:“听战王的意思,这是要做长久休息的准备吗?”
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实则暗藏玄机,稍有不慎,便会让人觉得皇上容不下权臣,卸磨杀驴。
君墨泠却只是淡淡一笑,从容说道:“若汐她算是命苦的,家里遭遇那般巨大的变故,整个沈家没留下一个男丁,所以我也算是沈家的儿子。
当时陛下不好意思给本王提及赘婿这个词,但其实说白了,本王就是沈家的赘婿。
既然如此,一切都以若汐为准,她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皇上不禁摇头,心中暗叹,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出口。
沈家功劳再大,大的了皇家吗?他们毕竟是臣。
淳于澈听了,神情若有所思,转而冲皇上说道:“大奕陛下,沈家的家眷以后有了夫君都是赘婿吗?”
皇上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说道:“之前的确是有这个打算,她们都是忠烈之士的家眷,不能不为她们的未来好好考虑。
之前是她们不愿意,现在既然战王妃提起,倒是要为他的大嫂选婿入赘了。”
淳于澈此时仿佛才恍然大悟,紧接着又道:“既然战王是沈家的赘婿,朕也是吗?”
皇上再次暗暗摇了摇头,心中暗想,难道说赘婿这个称呼很好听吗?怎么一个一个都争着对号入座,哪有一点王爷跟皇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