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几个杂碎不需要多久。
比起杀人,夏油杰在清理自己的身体上花费的时间更多。
从那漆黑的小巷里走出来后,天已经微蒙蒙亮,黎明前淡白色的云雾萦绕在面前,衣摆最下方都被打湿了。
再打开门走进来,铃木百合仍旧在熟睡。
昨天晚上是周五,夏油杰知道她的习惯,一般周六都睡到九点多才会醒。
不过他没有叫醒她的打算,只是随手拿了张椅子过来,安静地坐在床前思考。
八百万,够买下一套房的价格,不是小数字。
工资水平不低,没有烧钱的嗜好,甚至征信上的信用等级也很高,实在想不到她为什么会突然被高利贷找上门索要这么一大笔钱。
难道是因为要往盘星教里捐钱的缘故么?
不对。没被咒灵威胁过,她根本就没有那么迫切的需求去除邪祟,所以捐的钱只是一般信徒的水平,根本不至于到借贷的地步。
这是出乎意料的,不在他掌控内的事情。夏油杰想了想,还是给菅田真奈美发去一条信息,要她去查铃木百合的经济情况,尤其是借贷和存款的部分。
本来以为这个点,她应该在睡觉,所以他也没有马上就可以查出事实的期待。
没想到过了五分钟后,聊天框里出现了一份对方发来的文件,上面备注了一个名字。
小春梨子。
夏油杰定定地看了两秒,确信此前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下,给菅田真奈美发去一个简短的“?”
对面很快就回复过来。
菅田:这是我前阵子查到的,百合酱的钱大半都花在这人身上了。
夏油杰:为什么不早报告给我。
菅田:我还以为您不感兴趣呢~
夏油杰垂下眸,目光在那个带有强烈调侃意味的“~”扫过。
他觉得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但也没有解释的兴趣,只是带着淡淡的审视打开文件。
里面的东西足足有3个G,显然内容不少,接收下载过来还得一段时间。
他自然而然地放空思绪,不自觉地就看向了门口的位置。
她住的不是地段好的地区,安全性差,门上的老式锁已经有被撬动的痕迹,只要再敲两下,很轻易就能闯进来。
门上的锁已经有撬动的痕迹,不难破开。
尽管那几个人已经被永远解决,但地址已经泄露,难保后续不会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催债。
不能再让她住在这里了,她以后必须由他来——
想法进行到这里的时候,突兀地戛然而止。
夏油杰茫然地望向前方,墙边放了一面全身镜,里面的男人神色迷惘,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在想什么啊,夏油杰心想。
自己今天晚上是来杀人的,如果没有刚才的意外,那截纤细的脖子已经折断在他手中,铃木百合早就已经是他手底下的一抹亡魂了。
一具注定要死的尸体,哪来的以后?
“以后”这两个字出现在他脑海里,带来的冲击中震撼远超过荒谬。
而是情绪已经随之打开,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夏油杰后知后觉地低下头,食指上还停留着刚才触碰到她肌肤的感觉。
柔弱,细腻,白皙,充满他以往最厌恶的弱者身上气息。
可是他感知到的只有后怕。
无穷无尽的后怕。
他开始设想今天晚上,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会发生地事情。
呼吸短暂地停了一秒钟。
做过十年诅咒师,男人,女人,村民,富商,医生,教授,律师,他杀过无数人,很清楚施加在人类身上的暴行有多少种。
让人活着受折磨的手段,血泊里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来回播转。
烫伤,切割伤,撕裂伤,窒息,毁容,骨裂,内脏破损,缺手短腿……
他发现自己无法容忍上述的任何一项被放置在她身上。
而他竟然是来杀她的。
死亡。
死亡是什么?
“死亡就是……这个人在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像空气一样消散。”
棋盘前的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放的很淡。
夏油杰现在回想起来,品出那是几不可见的怅然和失落,仿佛这种事情,她已经经历过很多回了。
谜一样的家伙。
每当他自以为把人看透,可以随手扔在一边杀掉的时候,她身上就又冒出来新的东西。
奇怪的,横冲直撞的,难以捉摸的,无法理解的,难懂的——你。
明明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夏油杰皱眉面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了一遍,但是想杀她的心就是无可挽回地淡了下来。
这就像网上的那些喜欢“自律”的人做下的计划一样。
充满高涨热情地出发,遇到挫折接二连三地被打断,情绪不断消磨,剩下的就只有莫名的索然无味。
这不是他的错,都怪那几个该死的家伙。
不过他们也确实死了。
夏油杰倦倦地看窗户外逐渐升起的太阳,眼下是清晨的六点五十分,铃木百合依旧未醒。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找借口的表情也和网上的那些“自律”达人一模一样。
手机里传来“叮铃”一声,是文件下载完毕的提示音。
食指点进那个名为“小春梨子”的文件,屏幕的白光投射在脸上,将微微收缩的紫色瞳孔照出透亮的色彩。
资料,视频,录音,照片,大段大段的材料和晦涩难懂的名词,最后汇聚成了一段话。
因车辆撞击头部导致患者大脑皮质功能丧失,陷入昏迷,无法保留自我意识,或长期处于持续性植物状态。
原来是这样。夏油杰在心里轻声地说。
铃木百合,你就是为了这么个女人,才不惜一切,也要把自己搞成现在的模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