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老爷,这般大的火疖子,一日清理两次尚且难消,在这样下去,怕是这腰都难直。莫不寻个名家,将这疖子给取了,疼一时,总比长此以往的留着这祸患强些。”
床榻之上,裸露着半身的秦家老爷秦会之,这会儿正龇牙咧嘴的让夫人给挤了那火疖子。
上完药,他好不容易才从床榻上起身,听见自家夫人的这番肺腑,却是摇头叹道。
“你当如今是什么时候,为了个小小的火疖子,便要在那床榻上躺上两日,朝中那么多事等着我处置,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哼!瞧谁的笑话,如今这朝中,我倒是真想看看有谁还能笑话了你去!”
秦会之摆摆手,却是苦皱着一张脸,不愿再多言。
高处不胜寒呐,爬得越高,身后的那些眼睛盯他便越发的紧。
他不是不肯歇,却是不敢轻易歇呐。
“那小子来了几日,可说了些什么?”
秦夫人叠了叠帕子,等那收拾了桌子上药罐的丫鬟走后,这才开口道。
“就等着你回来处置呢,这小子,嘴严的很,来了几日,除了在院中走动,便再没多说过一句了。”
“他既带着他哥哥的书信前来投奔,想来也是碰到了难处。他这样的学识,之前却委身汪府,做了个末等的下人,如今汪家没落,他为自己做些打算,倒也是情理之中。”
秦夫人白了他一眼,不免有些埋怨。
“一个小小的书童,能有什么用处。多个人便是多张嘴,你如今的官途有盼,可这样吃白食的人多了,一年到头,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秦会之不免叹了口气。
“从前我同他哥哥,也算有些交集,我被贬至江州观中时,他倒也时常惦念,还会写些书信宽慰。逢年过节,亦是少不得送些果脯、糕饼。他哥哥身有隐疾,智慧超群却不能登大雅之堂,如今他又孤身一人前来投靠,即便不能给他寻些事做,我也不能将人轰出去啊!”
秦夫人冷哼了一声,却是不屑的说道。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从前几块不值钱的果脯、糕饼,到了如今,还值个子儿的铜板?咱们这身边的亲眷还尚且照顾不及呢,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在府中好吃好喝的招待几日,已是莫大的幸事了。”
秦会之刚要开口,却是被自家夫人抬手给拦住了。
“我知道你的脾气,这么多年了,多少还留了些书生意气。可如今这般的时候,你却是不该招惹些旁的。”
秦夫人的眼眸冷寒,说出的话,却是句句诛心。
“一个从前汪府的小书童,无缘无故突然前来投奔,就算他真知晓些什么,你也不应同他有牵扯。汪家已是树倒猢狲散,说句不好听的,他自以为做的那些事,还真当别人不知么?”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们余家两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这样的命数。这般晦气的命格,即便再聪慧,也切不可留在身边。”
“你若是感念他哥哥从前的那份情谊,就从账上拿上几吊钱,赶紧将人打发了,免得那些个多嘴多舌的在背后又要胡乱议论。”
秦会之叹了口气,却是并未再多言些什么。
夜里,当余已见到秦家大管家的那张老脸时,他便已心中了然了。
秦夫人的脸色,秦家下人们看他的眼神,即便他脸皮再厚,如今秦家老管家上门,他也知道,自己该走了。
只是,秦会之从前同哥哥惺惺相惜的情谊……
他无奈的笑笑。
还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夜色浓重时,走出秦家的后门,他终是忍不住的嗤笑了起来。
什么狗屁情谊,什么多年挚交。
从前那陈良辅是如此,如今这秦会之,亦不过如是。
“哥哥啊哥哥,你聪明一世,却为何总是同这些蛇蝎私欲之人推心置腹,真是糊涂,糊涂啊。”
长叹一声,余已终是背上了自己的包袱,一人独走在了这漫漫长夜之中。
“余已走了?”
小宅之中,孙三正自顾自的烘着烧饼,这会子,汪玉可同岳莎莎却是眼巴巴的瞧着那饼子,正忍不住的咽着口水。
“本来我也不想留他,只是这次不是我赶他的,是他自己要走。”
莎莎擦了擦手,一脸不解的问道。
“他如今不是孤身一人么,怎的,又寻到靠山了?”
汪玉可摇摇头,结果他刚从孙三手中接过那饼子,便被那饼子给烫得是龇牙咧嘴。
“谁晓得他怎么想的,我爹失势后,他便总是心不在焉。”
“呼~呼~”
莎莎看他的吃得香,便更是眼巴巴的盼着孙三手里的另一份。
“这人年纪虽小,心思却极重,让他出府虽是件好事,只是他的这张嘴,却是得小心。就算你爹如今失了势,从前到底也是一朝宰相。他要是真寻了什么了不得的靠山,说出些有的没的来……”
汪玉可呼哧带喘的吃着饼子,这会儿那头,却是摇得跟拨浪鼓似得。
“不会,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出去胡言乱语。那些事,若牵扯到官家,但凡他敢吐露,不用爹爹出手,自有人会收拾了他,他性子阴毒,可脑子却是不笨的。”
莎莎点点头,倒是不置可否。
“宇昂来信了,今年年节前,若是前线战事不吃紧,他便能回家待上段日子。”
汪玉可啃着烧饼,脸上满是笑意的说道。
“嘿嘿,这几日城内又开了不少的好馆子,我都已经摸好门面了,等他回来,我定要领着他将城中的这些好馆子都吃个遍。”
“诶,别忘了带上你莎莎姐店里的新酒。他在北边,喝得应当都是些烈酒,如今这禹州来得新酒卖的着实紧俏,若不是提前预定,要想喝啊,还未必喝得着呢。”
三个人围着那炉子,却是吃得津津有味。
“也不知阿姐在那王爷的府中待得如何了?这样的时候,她那屋子里便都是要生上暖炉了。”
“她有她那竹马郎君照拂,那日子,怕是过得不比小王爷差呢。”
莎莎和玉可对望一眼,那嘴角却是止不住的扬起。
“吃着烧饼,怎的还闻出了一股子酸味?”
玉可调侃的说道。
“可不是,这么大的酸醋味儿,别是咱们家的醋坛子打翻了吧!”
说罢,这两个家伙便没心没肺的在那调笑了起来,直让一同而坐的孙三斜眼将他们二人狠狠盯死了一顿。
“你们这两个没心肝的,看我的飞粉!”
两个刚刚还吃得酣畅的人,这会儿却是被孙三手中的一把面粉给糊了个满脸!
屋子里的嬉笑怒骂声传来,却是让小宅洋溢起了难得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