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一生之中最冷的冬天。
梁栀雪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生是这样结束的，因为故意杀人罪，最终判处无期徒刑。
她曾经说的那句不会干伤人性命的事情成了笑话。
判决下来后，她拖着长长的镣铐，望着那堵永生也翻不过的高墙，有些愣神，墙的最上面有一扇窗户。
冬日里，倒是出了太阳，光线从窗户洒进来，有些刺眼。
要说后悔，肯定是有的。
当她看到顾九斯歇斯底里和慕随夜争执，看到顾九斯望着梁笙月的背影发呆的时候，她的嫉妒心野草一样长起来。
她手机里还有几条催债的短信，今晚还有一场长达八个小时的直播。
那些所谓的粉丝们疯狂地在社交平台上留下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论，她的主播经纪人不合时宜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装什么清高？又不是没被人睡过，今晚穿凉快点，不然哪来的打赏？」
她扫了一眼，把手机放回她的名牌包里，想起这包是分了十二期买的就觉得好笑。
她梁栀雪也不是什么人都睡的，也不是什么都讨好的。
对于顾九斯，她不是没爱过他，但那份爱在确定顾九斯对梁笙月的偏执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庆幸自己提早抽离开了，否则现在一定心痛到快要死去。
她是梁家最受宠的千金，她不缺男人，也不缺拿捏男人的手段。
在她的设想里，她应该成为顾太太，过着富贵人生，过着人人艳羡的生活，可是，这样的生活终究是被江拂悠给毁了。
倘若当初顾九斯没有招惹上江拂悠，结局还会这样吗？
梁栀雪还是忍不住把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在江拂悠这个疯女人身上。
真是讽刺，她最讨厌的两个人，过上了她最想要的生活，得到了她最想要的男人。
所有的不堪和生活的负重压得她那一瞬间喘不过气来，她怎么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她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钱……
忽然又后悔起来，盛云望其实是个蛮不错的朋友，只是她给她的那套房子也早已被她变卖掉。
只怪她当初没有把那些私事藏好。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到底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个滋味儿。
她可以过这样的生活，但梁笙月为什么过得比她好？
明明她们都是一样的人，明明她才是更应该过得不好的那个，可是现在看看她，红润的肌肤，肆意的笑容，一身的高定，还有人宠着、爱着。
还变成了导演……
那一刻的心思太复杂，太阴暗，她完全没有想过后果，踩着租借来的豪车，一脚油门就朝着那个身影撞了过去……
梁栀雪的目光从那刺眼的光线上落到地面，她穿着粗糙又磨人的裤子，缓慢地行走着，即将去往地狱的路上，她脑子里想起那日电光火石的瞬间。
她亲眼看着顾九斯毫不犹豫地推开梁笙月，看着他在车身的撞击下满身是血躺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地去踩刹车，控制方向盘。
侧翻的时候，梁栀雪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判决下来，她才恢复神智，毫不夸张地说，她这些日子，像被夺舍了一样，终日不言不语。
没有替她辩解的律师，也没有来探监的父母亲人，那两个人，早不知道去哪了……
终归是清醒了，梁栀雪闭了闭眼睛，任由两个监守把她带去该去的地方。
一切终究是结束了，她想着，再也不会有阴沟里的老鼠嫉妒阳光下的兔子了，这十几年偷来的人生也不怎么愉快……
顾九斯，你现在该开心了，梁笙月永远都会记得你……
梁笙月确实永远也忘不了那天，血泊里的顾九斯笑着哀求她，祝她平安健康的时候，她便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抵消了。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他死了，他们之间也两清了。
所有的仇恨消失在那天下午。
她从来不愿意欠别人的，她宁愿顾九斯没有推开她，这样便不会让她背负着歉疚之心惶惶度日。
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一边劝自己她没必要愧疚，可一边又无法消解她内心的负担。
那是一条人命，命重千万斤，顾九斯可真是说到做到了，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他。
这个年过得没有一丁点年味，原本说好的一起过年最后也分散四处。
盛云澹带着江拂悠回了盛家，江遇白跟着温意从去了温家见家长，宁鹤臣舔着脸扛着陈老爷子不友善的眼神留在了陈家。
至于慕随夜，几乎都在公司和拳击馆。
过年那天，两个人匆匆吃了顿饭，话也没说几句，梁笙月一句想睡觉，慕随夜就走了，连带着他给她准备的一屋子照片都上了锁。
盛云澹看着事情逐渐僵化，忍不住问江拂悠，“夫人，你确定不去调解一下吗？”
“这一关，是他们两个人要一起跨的，我们就别掺和了。”江拂悠放下书，盛云澹穿着同款睡衣走过来。
“这么大一个坎，这两人能行吗？”盛云澹迈着长腿坐下来，刚吹完头发，有些凌乱，他身上带着浴室里的热气，就这样靠在江拂悠身边。
习惯性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看的什么书？”
“《恐龙百科全书》。”江拂悠答，歪头靠在盛云澹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轻声道：“顾九斯以这样一个方式留在笙笙心里，笙笙怎么可能忘得掉，而且这对慕随夜来说，也很膈应。”
“嗯，换位思考一下，这确实还挺无解的。”盛云澹扣着江拂悠的手摩挲，“要是乔瑜轩是这样，我得膈应死。”
江拂悠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等他们俩自己渡过吧。”
“那要是渡不过去怎么办？”盛云澹有些疑惑，慕随夜不像是会把这种事情直接说出来的人，而梁笙月现在又处在一个消沉的时期。
“我相信笙笙，她会想通的。”江拂悠重新把书拿起，摊开在腿上。
盛云澹突然把她打横抱起，“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看恐龙百科？把你老公我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