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派乡之后,他们短暂地在当地一家小旅馆停留了下来。
因为物资运输困难,旅馆只用砖头和木板搭起几张床,屋内也没有厕所,而是和周围其他人家一起共用一个稍远一些的公厕。
砖砌的墙面上用红色油漆粉刷着男女两个字,张扶灵只是路过站在远处看了一眼,就决定今天绝不会再吃一口饭,喝一口水。
惯例两个人还是住在一间房里,房间很小,靠着墙一边一个单人床,中间是一个简陋的木桌和一把凳子。
张扶灵适应良好,很快就在布满油污的床上收拾出一块地方坐了下来。
张起灵把包放在桌子上,转身出去买了一壶热水,在这种物资匮乏的地方,热水也是需要付费的。
张起灵放下水壶,转头看向正在玩手机的张扶灵,问道:“喝水吗?”
张扶灵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地方几乎没有信号,打电话还行,想上网就是痴人说梦,她只能玩贪吃蛇打发时间。
外面的声音渐渐嘈杂了起来,张扶灵隐约听到几句标准的京腔,于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眼睛却依旧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张起灵也没有说话,整个房间安静的就像没有人一样。
这个旅馆是两层,大堂用作吃饭,二楼才是住宿,但是由于隔音太差,那些人在楼下说话,关上门张扶灵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人大概是杂志社来这里采风的,一大批人,从声音判断,队伍大约在六到八人之间,里面还有两个女人。
他们在大堂里吃饭,不知道吃了多久,声音才渐渐散去,但是并没有上楼住下,而是离开了这里。
房间里依旧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张扶灵才放下手机,坐直身体用手抓了一下头发。
她看向张起灵,问道:“张海客?”
张起灵摇了摇头,说:“没有那么快。”
张扶灵痛苦叹气,“吓死我了,被他们搞出阴影,还以为他们追的这么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私生或者狗仔,和狗皮膏药似的,无孔不入。”
张起灵没听懂私生,但是听懂了狗仔,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没什么表示,只说:“明天五点出发。”
他说完就推门下去了,张扶灵一个人不想在房间里待着,就跟着一起到了大堂。
张起灵点了两碗面,张扶灵原本想拒绝,但是张起灵说这是接下来几天,他们最后一顿热饭,她就妥协了。
这里的菜单是手写的,贴在墙上,没有配图,以至于端上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面是红汤。
红色的辣油盖在碗面上,辛辣的味道穿过鼻腔刺激着味蕾,闻着就好吃,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很辣。
张扶灵倒是不怕吃辣,但是张起灵可能是年纪大了,偏爱清淡口,平时吃饭也少油少盐,于是她盯着面碗对张起灵低声说:“要不重新点一份?”
张起灵知道她的意思,一边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一边说:“不用。”
然后张扶灵就看着他用筷子在红汤表面拨了两下,试图拨开上面的红油,但是红油拨开,下面的汤也完全是红色的。
这就尴尬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张起灵没有继续试图拯救自己的舌头,很淡定地用筷子夹起两根面条送进了嘴里。
张扶灵看不下去,站起来问老板娘要了两杯水和一瓶醋。
她把醋推到张起灵那边,说:“加点醋,加醋就不辣了。”
但是张起灵没有动,只是很平静地说了句谢谢。
张扶灵看他吃饭没有平时快,认定了他是强撑,又无语又想笑。
虽然一直知道他其实很要面子,也很能忍,放到大事上觉得他这人死轴,可是一旦换成吃辣这种平常小事,又觉得怪可爱的。
张扶灵就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吃,直到他都快吃完了,才想起自己的面要坨了,赶紧低头吃饭。
面是手工的,很筋道,放了一会儿也依旧很好吃,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加了醋,换了个口味。
吃完饭外面的天就彻底黑了,村子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街上没有路灯,他们就打了手电在外面散步。
街上没有娱乐场所,也就没有人,他们沿着路向前走,远处是绵延起伏的山脉,在夜色里只留下黑影。
有人用收音机放郑钧的回到拉萨,收音机特有的沙沙声和模糊的音质,给这首歌附上了独特的韵味,落拓风流。
张扶灵听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张起灵。
“你是不是去过广西?”
张起灵不明白她想问什么,于是转过头看她。
张扶灵看出他的困惑,继续问:“不是这一次去巴乃,我的意思是,除开送葬,你是不是在广西住过一段时间?我印象里你好像很早之前就去过一次广西。”
张起灵回忆了一下,肯定地点头,道:“有些事情处理。”
张扶灵突然有些口干,张了张嘴问道:“我记得广西的菜也挺辣的。”
张起灵说:“有些。”
“所以……你其实很能吃辣?”
张起灵不置可否,看着她仿佛世界观都被颠覆的样子,勾了下嘴角。
张扶灵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这件事确实有点好笑。
所以,这么长时间,他就看着她一直深信不疑他不能吃辣呗。
她咬牙切齿地笑着说:“合着你一直知道,故意逗我玩的?”
张起灵移开视线说:“没有,我确实比较喜欢广东菜。”
“老骗子。”张扶灵啧了一声,又笑着说,“你骗过我,我也骗过你,所以扯平了。”
张起灵道:“嗯,扯平了。”
“扯平什么就扯平了,我给你道歉了,你还没有给我道歉。”
“好,对不起。”
“……你别这么好说话,我害怕。”
张起灵道歉道得太快太诚恳,张扶灵觉得自己好像戏曲里那些可恶的恶霸,欺负老实人。
虽然她知道张起灵并不是什么老实人。
于是她换了个话题。
“那你在广西待了那么久,又总是往偏僻地区跑,那些地方的人不说普通话吧,你怎么和他们交流?方言吗?那你待久了会不会普通话也带口音?”
张起灵没有回答。
张扶灵瞬间明白了什么,嘴角顿时压都压不住。
“草哈哈哈哈哈,不行,我要把这件事分享给吴邪和胖子,黑瞎子知道这件事吗?可恶,为什么现在没有朋友圈?我发qq空间他们会不会看不到?”
张扶灵笑得不行,最后不得不拉着张起灵停下。
“好反差萌啊,你以后能不能用东北口音或者广西的夹壮口音和我说话啊?”
张起灵看着她,没说话,用沉默表示了拒绝。
张扶灵也知道她是强人锁男,张起灵走南闯北,又不爱说话,口音被带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那个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好笑。
张起灵要是真的用东北口音或者广西口音说话,这种名场面,她一定录下来好好珍藏,设置成闹钟天天听,绝对不赖床。
她笑够了,缓过劲儿,想了想还是给自己正了一下名,以免真被他当成傻逼。
“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绝对守口如瓶,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张扶灵后果然再没提这件事,但是直到回到房间,躺在那张脏乱的床上,她的脑子里依旧是张起灵用东北口音和广西口音说话的画面,兴奋到失眠,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过去。
于是第二天四点半张起灵叫她起床的时候,怎么叫她都醒不过来,最后把凉毛巾盖在她脸上,她才彻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