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君尧慌不慌,他其实还好,昨天看到名字时,心里就有了猜测。
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刚好把姜萌这个疑似特务放到眼皮子底下观察着。
但等今天真见到人,不知怎地,君尧的心跳漏了一拍。
姜萌亦然,明明第一回见时,这人还是个军人,今日再见,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设计师?
所幸两人心理素质相当过硬,一个比一个能装,面上皆镇定自若。
林意安就跟派发公仔似的,给两位新来的设计师一人塞个粉嫩嫩的女娃娃。
钱佳怡“哦”了声,欢喜开着玩笑:“都是软妹子啊,我喜欢,小欣欣,来姐姐这里吧。”
李欣小脸微红,揪着手指挪到钱佳怡跟前,晕乎乎喊道:“钱姐姐!”
钱佳怡捏捏小妹妹粉嫩嫩的脸,兴奋地说:“好好,以后就这么喊。”
君尧轻咳一声,不太自在,这间办公室就他们四人,结果三位女同志,就他一个男同志。
他抬手叩叩身旁的办公桌桌面,语气徐缓清朗:“姜萌同志,你坐这里,先自己收拾一下。”
“好的,君设计师。”
两人客气异常,对视时,眼里的意味深长也仅有他们自己清楚。
………
姜致觉得自己甚是苦逼,才养好的双腿又得劳累去接某个熊孩子。
“臭小子,为了你,你哥遭老罪了,要是还敢嚷嚷着不读高中,就干脆丢姜家村算了。”
出城时,恰好碰到一群红卫兵押着人在游街搞批斗。
姜致避之不及,但眼睛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停下动作。
那人,正是他敬重有加的郭年老师。
此刻,他脑袋低垂在胸前,脖子上挂着耻辱牌,一身狼狈不堪,麻木地挪动着双脚。
姜致眼眶一热,快速低头掩住情绪,不让外人发现。
什么是老师?
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什么样的人配称之为老师?
姜致认为,郭老师这样的就配得上一句老师称呼。
他没有家小,将所有学生都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学习上从不糊弄,任凭谁都能向他请教。
可偏偏这样的好人,有学生去举报他!
最可恶的是,举报人是史可,那是郭年老师呵护最多的一个学生啊。
如果说地主阶级是郭年去除不了的历史身份,那么史可的举报将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致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如果不做,郭老师那样的阴郁,他会活不下去吧?
没有再跟着游行队伍往下走,目的地的批斗是他所不忍心看下去的邪恶。
就连一眼都接受不了。
姜致满腹悲愤回到姜家村,正好赶在饭点。
于永晖看到他哥出现,眼睛都亮了,嗷一下冲出去抱着他的腰大哭。
“哥呀,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弟弟我帅气的小脸蛋就要保不住了啊。”
姜致被嚎的脑仁疼,腾出一只手去推他脑袋,谁知这人属蚂蝗的,缠上了就推不掉。
“松松手,让你哥我先停好自行车。”
“哦,那你先说带不带我走?”
姜致听明白他的意思,可谁在乎,故意回答的模棱两可:“那得看看你有没有变化?”
改造好了自然能走,改造不好的话,呵呵!
“我有,我当然有变化。”
于永晖松开胳膊,指着自己那张脸义愤填膺:“你看看我,看仔细点,我现在晒的黑不溜秋,多憔悴啊!”
“憔悴吗?我觉着挺精神啊!”
姜致不仅自己这样说,还带拉帮结派:“奶,你说精不精神?”
姜奶奶眼都没抬一下,敷衍给出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可精神了!”
两位嫂子也都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个说着“精神”!
“听听,群众的声音!”姜致摊手。
于永晖气的跳脚:“呸,姜奶奶本来就是你的帮凶。”
他指着饭桌前的一大家子,“他们都是你的帮凶!”
王桂花恰在此时伸手:“你那饭不吃,浪费了,我帮你吃掉。”
“嘿,放开我的饭碗!”
于永晖手脚灵活,就跟峨眉山的猴子似的,一下蹿回饭桌,野蛮夺过自己的碗,并且对抢饭敌人龇了龇牙。
他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着饭,含含糊糊说道:“哼,就算给大花吃,我也不给你吃。”
起码大花吃了能下蛋,这懒婆娘吃了就会偷懒压榨他。
王桂花可惜的咂咂嘴,又将视线投递到姜致身上:“小致,你这回带了什么来?”
“呃~”
他这回就是单纯来接人的,家里存点票不容易,上回都带完了啊,还要带什么?
再说了,他姐打猎打的那么多肉都吃完了?
“啧啧,你空手来啊?”
姜致:“……”
你不说我还不尴尬,你当着众人面这么问,无异于凌迟啊喂。
关键时候,姜大田将碗递给她:“再去给我打碗饭来。”
“哪里还有饭,早分完了。”
“我没吃饱。”
王桂花一听男人没有吃饱,立马起身:“那我给你煮碗面。”
姜大田声音淡淡,却很有力量感:“煮两碗,给姜致也煮一碗。”
王桂花心不甘情不愿“哦”了声,走过姜致身边时,还重重哼了两哼,生怕他听不见。
姜致早就免疫了,安心坐到桌前,他知道,接下来就该大爷道歉了,反正一直就是这么个流程。
“小致啊,你别和你大娘一般见识,她就是这么个人,其实没有坏心的。”
微笑脸,点点头,装作不在意,“大爷,我知道。”
其实,或许大爷没有发现,又或者发现了也无法更改,只能听之任之。
他们这些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除非必要,一个个都越来越不爱来他家。
现在或许不显,但等奶奶不在后,因为这个大娘,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可能几年也难得再碰一面。
姜奶奶实在没力气骂了,就这样吧,狗改不了吃屎,王桂花她是放弃了,还不如将小花教出来。
很快,两碗面条上桌,对比惨烈,姜大田满满一碗,都冒尖了,姜致一小只饭碗还全是汤。
随着碗“砰”一声放到他面前,王桂花就跟喂猪似的“啰啰”着,侮辱性极强,姜致冷眼瞧着,突然气笑了。
是人就会有脾气,他一个热血青年更甚,平时忍多了,这会儿忽然不想再忍。
“永晖,去收拾你的东西,我们马上就走!”
“好耶!”于永晖一溜烟跑走了,那小表情就差放两串鞭炮庆祝一下。
姜大田重重甩掉筷子,阴沉着脸,头回骂自家婆娘:“你作了一辈子,临到头来,能不能给儿孙积点福气。”
姜奶奶那般刚强的人,眼泪流的无声无息,她只念着一句话:“儿啊,要是知道会有今天,我情愿你打一辈子光棍。”
王桂花忽然就害怕了,她能作天作地,凭的就是自家爷们疼人,永远也不会骂她。
她手足无措,想拉姜大田,又不敢,畏畏缩缩地:“我……我改!”
但谁也不相信她这话,就连她两个亲儿子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