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所有想说的话讲完,秦向晚如释重负地在心中吐了一口气。
她和顾柏翰到了一楼便向厨房走去,和时枫时雨道别了墨墨家以后,便踏上了返程的路。
顾柏翰坐在主驾驶,开车途中不时瞥去秦向晚的位置,似乎还有些想说的话。
秦向晚安顿好时枫和时雨后,就来到了副驾驶的位子,她侧过头看向窗外,向后驶离的景色像掉了帧的老电影……
行驶途中遇到了一个红灯,顾柏翰将车停下后,便缓缓地将自己的一张大掌覆上了秦向晚的手背上。
他最近一直想和秦向晚重提复婚的事情,今天见到张写意这种人还像苍蝇一样打扰着小晚,他就更想开口了,可此时秦向晚却被窗外的某一处吸引了过去——
红灯停在了一个路口的位置,指示牌高高地伫立在路边,让秦向晚有几分幻视刚才处于潜意识里的时候……
精疲力尽的她跑到了那个地方的指示牌边,然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沉沉地昏了过去……
她的脑海里究竟为什么会有那段记忆,记忆里到底是真是假?
为什么她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救下顾柏翰,而他们却什么都忘了?
而且,如果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那么曾经,江悦柔救过柏翰一事,又怎么说呢……
心中堆积的疑问越多,就越像一座小山一样压得秦向晚透不过气,无处诉说的她凭空多了几分沉闷的情绪。
“小晚。”顾柏翰的喉间发紧,重提复婚的念头不断涌现在他的心里。
这时,他又轻轻碰了一下秦向晚的手背,想要吸引她的目光。
秦向晚到现在才发现覆在手上的温度,她察觉到了顾柏翰的关切,却下意识地对这位回忆片段里的主角有一丝抵触。
她抽开了自己的手,用令顾柏翰陌生的语气问道:“怎么了?”
说话时她的目光还在窗外,带着几分疏远和清冷,似乎有意要和顾柏翰划清界限。
顾柏翰见状,干涩的喉间缓缓挪动,失落的情绪自眼中一闪而过——
是他太着急了么?还是哪里惹小晚不高兴了……
红灯转绿,顾柏翰迟疑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重新启动了车子。
汽车行驶在乌云压低的马路上,车里的后视镜中,照着顾柏翰紧抿成线的下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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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每个人神态各异,都有各自要奔赴的地点。
一位凝眉的男人,正提着行李箱快步走到登机口。
他的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是发送给家人的消息:
【爸、妈,预计今晚到F国,你们不用太担心我。】
发完消息以后,他继而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心中暗道——不属于他的剧场,迟早都会落幕。
与男人擦肩而过的人中,陈卓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来到了机场。
刚拿到机票的他心中下定决心,不管建城的环境是怎么样的,他都能接受,而且他都得接受。
如果因为建城的条件太差而放弃对姚菲的追求,这说出去也太没面子了。
况且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多么嫌贫爱富,这次全当去建城了解姚菲顺便旅游去了。
为此,他这趟行程中,行李箱里甚至都没有几件名牌衣服,秉着一切从简的原则,力求能够积极地融入进建城的风土人情里。
想到这里,陈卓的嘴角又不禁勾了起来,姚菲口中的“了解”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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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飞机落地以后,陈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隔着窗户把建城机场外的景色拍了下来。
虽然看着有些萧条,但陈卓认为这是标志着她了解姚菲的第一步。
“等我在建城住上几天,再不经意地发给她,让她知道我为她做了多少。”陈卓小声喃喃,心中带着些许自鸣得意。
然而,刚下飞机走出机场,他就发了难——
他查到的姚菲家所住的村子是个大概的方位。而这时,他出了机场以后,手机信号格里仅显示的两个信号已经变成了一格。
让他想用目的地打个车的想法,变成了手机里缓慢的加载界面。
陈卓挠了挠后脑勺,眼前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坐上县城大巴等到了蕉县就下车,一条是等他手机里遥遥无期的加载界面连上信号,再等等看有没有在线的车辆接单。
陈卓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这周围小汽车的数量稀少,反观通往各个县的大巴车却络绎不绝。
虽然他长这么大从没有和几十号人同挤一辆车,但他倒也没这么娇气,干脆就坐大巴好了。
想着,他便买票坐上了大巴车,听着一车厢的地方方言,前面的座位已经被坐满了,于是他来到了大巴的最尾部。
刚坐下,陈卓便被座位旁的环境给震惊住了:
所有座位的皮质沙发用的是劣质皮,不少开裂的已经露出了底下的黄色海绵,海绵里还混杂着让人辨识不清的杂物。
他前方的座位后背上还有拍死蚊虫的血印,划出一条条风干的长痕……
尽管他不想多想,可还是让他想起了他家那张意大利纯手工打造的沙发,色泽好、皮质纯、是上等佳品……
陈卓立马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种情况本来就不能拿来比较。
退一步来说,这只能说明这辆大巴车的情况,并不能代表姚菲所处环境的什么……
然而,正是在他闭上眼睛的空当,随着大巴车摇摇晃晃地开始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一个刺鼻的酸味儿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前面两个中年男子操着他听不懂的口音,打开了手中红色塑料袋里的随身带的酸菜。
陈卓记得他坐过的最次的高铁上也有要求不能吃刺鼻的食物啊……
怎么大巴车上居然没有这个要求?
酸菜应该是腌的太久了,味道实在难忍,陈卓试探性地拍了拍前面其中一个男人的肩膀,用普通话指出:
“你好,你的酸菜味道有点大,能不能麻烦你收一下。”
两个男人虽然说得是方言,但也是听得懂陈卓的话的。即便在嘴里抱怨了几句,也还是收了起来。
陈卓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想到就算是这两个男人抱怨他,反正他又听不懂也没什么损失。
可待他再想闭目养神的时候,那股气味还是没消。
陈卓再次默默探出头,打量了一眼前面的两个乡里模样男人,眼睛扫到一处时,却瞬间瞪大了双眼——
原来是他们在车上把鞋子给脱了!
一路上的颠簸与呼吸上的不适让陈卓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直至大巴车上人工播报的“双语”通知已到蕉县,说了一遍建城方言,又说了一次蹩脚的普通话,陈卓这才深深地松一口气,将鼻孔里塞满的两条纸巾给扯了下来。
下车后,疲惫的陈卓拉上自己的行李箱。
他来到一处较高的地方俯瞰脚下的蕉县,豆腐块般的房屋大概都是蕉县最中心的城里了。而他现在所处的半山腰,不过是蕉县其中的一个村落。
陈卓环顾了僻静的四周后,发现周围全是泥泞的小路,说好的乡野风光和田园牧歌呢?
怎么他看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绵延的山,和山坡上用黄泥建好的老房子……
华国不是很早就开始提倡乡村振兴了吗?为什么城市和乡村的差距居然可以这么大?
即便陈卓不拿在京城最普通的房子和这里的房子比较,只拿建城机场附近和这里的比,也还是有一大段差距的。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手机中搜索到的姚菲家的信息,企图按图索骥的找到他们家的位置。
然而只有想象是丰满的,现实中的陈卓只能看到手机里的一片空白,以及这个村子里错综复杂的小路阡陌交通,让他一时之间都找不着北。
这时已经过了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了,陈卓一边漫无目的地找着,一边看着周围许多老人背着背篓准备出门务农。
村子里年轻的男性估计都在外地打工,所以一般只有年纪较长的空巢老人。
身子骨较好的便轻装出门,身子骨稍差些的就坐在门外一边和旁人闲聊一边慢悠悠地晒着太阳,用苍老的皱纹衡量时间的变化。
陈卓想到建城这个地方普通话的普及率较低,于是放弃了和这些老人沟通的打算。
忽然,好不容易让陈卓碰上了个年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连忙走上前去。
“你好,请问你知道一个叫姚菲的女孩儿,家在哪里吗?”
男人似乎听懂了陈卓的话,说着方言朝着村子的东边指了过去。
可惜再具体的回答在陈卓脑中都转换成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压根没有几个字是他听得懂的。
万般无奈的他又向男人礼貌地道了声谢,转身向男人方才所指的东边走去……
过了半小时,陈卓一路拉着行李才走到了图标和导航显示的地点重合的地方。
他来到姚菲家的门前,这是她家门外唯一一处用上水泥的地方。
陈卓这时低头一看,才发现鞋上已经沾满了路上污浊的泥泞和黄土。
要是搁平时,他的鞋基本上穿成这样之前就会被他嫌弃地换掉。
想到这里,陈卓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气,这不就能说明自己对姚菲的态度很端正吗?
等以后告诉姚菲的时候,她也一定会很为他感动的……陈卓又一次提前沾沾自喜了起来。
正当他在思索怎么和姚菲家里人开口的时候,陈卓就听到了鸡和鸭在院里走动时发出的声音。
“嘎——嘎——”好奇的陈卓绕过了大门,来到低矮的外围处,一个大树下果不其然划出了一块地圈养着牲畜。
鸡和鸭加起来大约有七八只的样子,神态各异的在树下走动。
陈卓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不是因为他渴,而是因为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活禽,原来这些鸡鸭被圈养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这时,姚菲家里正有一位妇人挎着一个白色的帆布袋出门。
陈卓隔着外围顺势和中年妇人招呼道:“阿姨你好,我是姚菲的同事!”
姚菲母亲刚出门便一眼见到了长相清秀的陈卓,听到陈卓是姚菲的同事,戒备心就放下来了不少。
她拉开门,陈卓就擦了擦自己的手,递在了姚菲母亲的面前,停在了半空中:“阿姨你好,我叫陈卓,是姚菲的同事。这几天来建城旅游,顺便来看看您。”
姚菲母亲有些迟疑的握上陈卓的手,心里想到这城里人打招呼的方式还真让她有些不习惯。
不过她仍旧秉着待客之道,温和地说:“快请进吧小伙子,你要是来晚点我就要去赶集了。”
走进屋里,陈卓先是明显感觉到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黑黢黢的房间和门外的白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姚菲母亲刚把布袋子放下,走在陈卓的后面开灯,按下开关道:“这里面很暗吧?白天的时候还是要开门开灯的。”
姚菲母亲说着,房内不一会儿就因一个灯泡亮了起来。
陈卓把手上的行李箱找了个角落放下,再次打量四周时却因空洞洞的环境看得一愣。
如果说非要用个词来形容,陈卓只想到了“表里如一”。因为房子里面和房子的外观一样,黄泥土包着红砖砌成的墙面,里面的内墙竟然也没有任何装饰。
他特意走近一面墙,那面墙上挂满了姚菲从小到大得到的奖状,小学、初中高中,都像一个个勋章被张贴得整整齐齐。
原来姚菲从小就是这种一丝不苟、积极上进的人。隐约间,陈卓似乎可以看到姚菲曾经伏案在桌前,刻苦学习的样子……
“看起来你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房子。”姚菲母亲看着陈卓难以掩饰的惊讶,平静地递给了他一杯水:“路途遥远,先喝杯水吧。”
陈卓点点头,感激地接过杯子。
他手中装水的玻璃杯应该是招待客人才会用的杯子,和摆在桌面上他们平时用的杯子有些不同。
陈卓喝前低垂着目光,看到了玻璃杯上久远的划痕和几处残破的缺口。
他略显迟疑的一饮而尽,心态也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