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试探一个人到全盘打探出她的秘密,这个过程望望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慢慢软化才能把事情都撬出来。
但黛拉会魔法。
现在的她也已经有了随意居高临下对一个麻瓜使用摄神取念的心境。
况且,关于希梅纳,也就是关于玛吉,是相当重要的信息。
黛拉毫不犹豫地读完了玛辛的过往。
从一个黑帮老大的掌上明珠变成之前敌对帮派一个干部的女仆,玛辛小半生的经历相当坎坷,而她的表妹希娜,也就是那个酷似希梅纳的十七岁少女,她的人生正要踏入另一场泥泞。
希娜·佩雷亚有一个赌鬼爸爸,在她姨夫非正常去世后,不再受人约束的爸爸跌入了狂赌的深渊,现金输光了就不管不顾地套现,输红眼的时候车子房子也是一把押上,没几个月就把原本相当殷实的家庭赌了个干净。
而约束他的连襟没了,意味着最后能给这个家庭兜底的人也没了。
希娜从大房子住进了贫民窟,从最好的贵族学校转进了最低廉的公立高中,她是个坚强的女孩,境地落差如此之大都没有自我放弃,努力学习的同时还在做各种兼职,尽可能的挣钱攒学费和养自己才四岁的小妹妹。
是的,她从前体面、现在癫狂的只知道赌博的爸爸,不仅不给她一点学费,也毫不关注小女儿的死活,甚至还会拿小妹妹要挟希娜把攒的那一点钱拿出来让他去翻本。
今天她打完一天工回来,发现逼仄的房子被翻的一团糟,藏的那一点钱被拿走了,妹妹贝瑞塔缩在床上睡觉,她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很让人绝望的场景,但希娜已经见的足够多了,连心也麻木起来,她轻轻哄着妹妹安睡,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游荡到了爸爸常去的赌场门口。
她十七岁,未成年,赌场不会让她进去,大概进去了也没什么用,希娜知道她完全阻拦不了她爸爸。
但希娜还是过来了,问和说是她唯一能做的劝爸爸回头的事,或许她心里还对过去一直疼爱她的爸爸存着最后一丝期望。
她必须得有这个期望,妈妈生妹妹的时候难产去世,家里再没有其他亲戚,爸爸牢牢控着妹妹贝瑞塔的监护权,接近成年的希娜可以逃开这个泥泞,但怎么能丢下那么小的妹妹呢?
金碧辉煌的赌场门口,希娜显眼又不显眼,她高挑纤瘦,身上穿着因过气卖不出价、洗的发白的高档连衣裙,皱着一双透亮的碧蓝眸子,朴素却难掩美丽的脸上满是愁绪。
希娜实在漂亮,叫人没法不一眼看到她。
不过和赌场门前所有垂头丧气缩在一边的人一样,希娜周身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她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可那种平静的绝望愈让人感觉她在歇斯底里的呐喊,只是喊在了心里,不让外边的人听见。
黛拉观察她有一会儿了,她越看越觉得面前这少女跟希梅纳在长相上没有任何区别,连身形都像的可怕。
……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黛拉第一次无意识地咬起了大拇指指甲,在观察希娜的时候,她在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和未来,几乎每一个未来都把希娜当成了限制玛吉的工具。
她没有和玛吉争权的想法,只是天然的有一种掌控欲,玛吉实在太不可控了,这更激起了她控制的欲望。
可是……
希梅纳既是她的亲人,又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如果面前的希娜当真是希梅纳的灵魂转世,那种毫不留情的利用是不是太残忍无情了?
而且希娜,彻头彻尾的一个局外人,这样摆布她的命运,又何其不公呢?
最终,黛拉走向了希娜,她要做一场评估。
“姐姐,”身形缩小到八九岁,变成金发蓝眸的黛拉走到希娜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角,“你能帮帮我嘛……”
这一拉让希娜原本发怔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她看向面前低着头似乎十分羞怯的小女孩,温柔地蹲了下来和女孩平视,“你怎么了,小甜心?”
面对年幼的女孩,希娜下意识的用上对妹妹的爱称。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黛拉眼睛闪闪,看着惊惶不定,“我找不到哥哥了。”
“是和哥哥走散了嘛?”希娜下意识地朝身后的赌场瞥去,疑心这小女孩的哥哥也是在赌场里赌红了眼,连年幼的妹妹都忘掉了。
“我也不知道,”黛拉此刻同希娜一样碧蓝的眼睛上抬,她小心翼翼地说,“我忘了哥哥什么时候不见的了。”
“没关系的,姐姐送你去警察局吧,这样就会有更多人帮你找哥哥了!”为了安抚小女孩的情绪,希娜没表现出一副疑惑的样子,纵使她在心里把女孩哥哥的身份从赌徒猜到马仔,面上还是温柔的笑着,连音调都提高了。
“好--谢谢姐姐。”黛拉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小女孩的样子,她听话地牵起希梅纳的手,跟着她往警局的方向走。
“小甜心,你叫什么名字呀?”怕女孩路上害怕,希娜很有耐心和黛拉讲起话。
“汉娜·艾博,今年八岁了,”黛拉随便扯了个老同学的名字,“姐姐叫什么呀?”
“希娜,希娜·佩雷亚,”希娜摸摸黛拉如她一般细软、富有光泽的金发,“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她才四岁,现在还只能在家里玩——”
说着,希娜想起了从贝瑞塔脸上拂下的泪珠,她难过起来,妹妹以前特别喜欢轻声细语地缠着人带她出去玩,现在却能特别乖巧地在家缩一天。
她才四岁呀,就要变得这么懂事……
“汉娜可真厉害,不仅能一个人出来,还知道找别人帮忙。”希娜继续着她哄小女孩的话,只是声音略微低了一点点。
“希娜姐姐你是有点不开心嘛?”黛拉眨着眼睛,把自己对情绪的洞察力表现成了小孩敏锐的直觉,“有不开心可以和汉娜讲哦。”
黛拉早已调查过希娜的过往和目前面临的困境,但她需要看看当事人对此的态度,这会极大影响她的决策。
“……”希娜眼睛垂下,没立刻说话,她望着身在赌场街却无知无觉的小女孩,慢慢扯出一个笑,又蹲下来和黛拉平视,“姐姐的爸爸在这条街道撞到过怪物,现在正躺在家里发热呢。”要是爸爸真能乖乖的在家就好了。
“希娜姐姐担心他,所以来这个街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怪物,求他放过我爸爸。”赌博,赌博,又有多少人能从里面抽身呢。
“那希娜姐姐找到那个怪物了么?”黛拉配合地睁大眼睛,心里已经猜出了希娜温柔善良的个性。
“找到了,但怪物没有理我,反而又当着我的面把另一些人弄生病了。”名为赌博的深渊不断把新人吞进来。
“那里面有我的哥哥嘛?!”黛拉没忘记自己嘴里的哥哥。
“没有呢!”希娜安抚女孩,随后又皱着眉摇摇头,做出一副最容易被小孩看出来的担忧样子,“但下次可就说不定了,汉娜你要想办法让哥哥别再来这条街哦。”
“那要是哥哥不听我的话呢?”黛拉用童真的语调提示着目前希娜的困境。
“怪物弄出的病,普通人照顾不了,”希娜说,她感觉小女孩身上有了点自己现在的影子,心里发酸,一下把黛拉抱进怀里,“到那时候,汉娜最好要离生病的哥哥远一点,不然怪物会把你吞掉的。”
“可那是我哥哥呀!”
“被怪物盯上之后,过去的哥哥就已经离开了——”此刻,希娜终于意识到自己编的不高明的童话对一个小孩来说有多残酷,但她给不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只能闭上嘴轻轻拍着女孩的后背,想给黛拉一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普通的小孩一定会对那故事刨根问底,而黛拉放过了这个进一步拷问希娜的机会,她安安静静的缩在希娜温暖的怀里,决定放过这个善良的少女,并且要帮她脱离目前的困境。
黛拉多数时候是一个体贴的人,但她的善良只在能善良的时候体现,现在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善良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