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被敲掉了,舌头被割掉了,就连喉咙,也被强酸毁了。
还有她的十根手指,全被剪掉了一半。
两侧会阴撕裂,肛门脱垂,从伤口愈合的情况看,应该是经历过多次暴力性行为,宫颈口松弛、糜烂,腰腹大腿全是妊娠纹,这些一一都在诉说她多次怀孕生产的经历。
核磁照片被吸在了白板上,她浑身的骨头,多处多次骨折,从愈合的情况来看,并没有经过任何治疗。最严重的是头骨,右侧头骨碎裂,整个凹陷了下去。
血液检查,传染各项,除了艾滋,项项都是阳性。
她很轻,七十斤都不到。
小张看着法医提供的报告,一根一根抽着烟,网络搜查科的谷新一道,“已经用软件恢复了她的头骨,并进行人像重建,与1618打拐行动中失踪的时优相似度98%。”
法证的小郭将法证报告一一发给他们,“这块布是从她子宫里发现的。”他将照片投放在白幕上,“布被缝成了一个玩偶,根据法医的尸检结果来看,应该是她自己塞进去的。”
玩偶解开后,是一块30.8*40的花布,从布的眼色、花样、布料以及边缘来看,应该是从床单或被套上剪下来的。
小郭将这块布平铺的照片放大,“这块布上,缝了无数人名。”不是一次性缝上的,是一次又一次,偷偷摸摸缝下的。有些缝的精细,有些则是粗粗的几根线连缀成笔画,形成人名。有些用的是寻常的线,有些则是从哪里抽出的断线,还有些是用头发。
法医乞颜道,“我们在她的身上,发现了多处针扎的痕迹,从扎入的角度以及埋入的深度,结合这块布,可以推断她将针藏在了皮肤下。”
谷新一道,“这些人名,我们录入了户籍系统进行匹配,多是失踪人口。已经筛除了同名同姓,未失联的人。”他将名单以及户籍资料发到公共文件夹,“28个人名,年龄平均在16-35岁,女性占60%,男性占40%,其中有8人的家属已经申请死亡,三人的家属在报过失踪后就没再过问,剩下的,这么多年一直还在找。”
小崔轻敲会议室的门,“张哥,时优的家人来了。”
停尸间中,乞颜抽出尸体,拉开了裹尸袋的拉链,只让他们看了脸。头骨他们已经整过了,最大限度恢复了她的容貌。被解剖过,又经过冷冻的尸体是青灰色,脸上被打出的淤黑,看起来也淡了很多。
停尸间内传出压抑不住的哭声,小张拿着烟走去楼梯间,谷新一与旺财也在,谷新一很少抽烟,这起案子,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让他心中沉重的难受。
小张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当年抓全队的时候,我都没这么难受。”
旺财将烟按灭,看着小张,“我比对了一下名单,那块布上的名字,有几个是1618打拐行动中的受害人。”其中有一个受害人是文物局张局的女儿张杰。
张杰失踪时236岁,大学毕业刚一年,跟着她父亲从事历史文物研究。她失踪的那天,因遗漏了一份文件,抄近道回文物局拿。准备回家时因为天色太晚了,张局就让她在局里将就一晚,第二天早上再回家。她听从了父亲的话,第二天五点多,天亮后,从局里离开,离开前还发了一条信息给母亲,告诉她自己会经过袁氏包子摊,会带早饭回去。
她在买完早餐后,与老板娘说了两句什么,就放弃了固定的回家路线,走入了一条小路。小路中的监控被人为损坏了,所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再也没走出来。
“后来,又有好几个二十岁左右的人在这条小巷失踪,警方调查后发现袁氏包子摊的老板与老板娘是人贩子,还是一直挂在悬赏网的梅姨。”
“梅姨”,真实姓名不详,曾用名潘冬梅,平时以红娘为生,暗地里从事人口买卖。现约65岁,身高1.5米,讲粤语,会客家话,曾长期在广东、广西等地区活动,涉嫌多起拐卖案件。
“从已落网的人贩子口中得知,他们销赃,多是通过梅姨。”旺财晃了晃手机,“我都发在公共文件夹了。”
“对了。”旺财看向小张,“全队参与了1618。”
乞颜一直等时母哭完,平静一些后才将拉上裹尸袋,将时优推回去。“叔叔阿姨,案子还在调查,你们要领会尸体还得等等。”他将火葬场的名片给时父,“火化之后,殡仪馆会通知你们的。”很残忍,也很冰冷,可这样的身体,他无法就这样交给他们。
一把火,烧成灰,前程往事,都忘了吧。
时父接过名片,时母突然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把昭昭的尸体给我们,要送去殡仪馆烧掉。”她捂着胸口问乞颜,“要烧也是我们去烧,我们是她的父母,为什么不把她的尸体给我们?”
乞颜的喉头动了动,先将人扶出了停尸房,让他们在会客室中坐好,又给了他们倒了热水,才沉缓道,“阿姨,让时优安心走吧。”
林二谦被宁安叫到家中,除了时优,她家中还有一个不是鬼的鬼,在高速上拦住了他们,让他们救救昭昭的射人偶。她让林二谦将射人偶的样子画下来,或许对时优的案子有帮助。
时优对他说,“我是半年前看到姐姐的。”半年前,她再也没了价值,被关在猪圈中,就是要死未死之时,她看到了姐姐。“姐姐鼓励我逃跑,她说她知道一条出山的路。”她要逃,她就是死,也不愿意死在那个地方,于是,她逃了。她不仅逃了,她还要将那份名单送出去。“他们发现我有病后,就不侵犯我了,所以我才能把名单带出来。”被关在猪圈里的人,是没有穿衣服的资格的。她等阿等,终于等到一个机会,跑出猪圈,拿回了那块缝满了名字的布。这些名字,都是她这么多年,从折磨她的那些人口中听来的。她不知道是哪些字,便按着自己的理解一一缝下。她怕她忘了。
自从被打了头之后,她便总是忘事,所以,她要把他们缝下来。
“他们以为我跑了,全村都出去找我了。我就趁机将布做成了小玩偶,塞进了身体。”那个小玩偶,还是妈妈教她做的。不需要缝,只需要一块布,就能做成一个玩偶。“他们回来后,见我还在猪圈,便将我打了一顿。”也是这一顿打,让他们放松了戒心。毕竟,她是一个浑身都开始发臭溃烂,活不了多久的人了。
“三天后,是村长儿子的婚宴。”那个姑娘,也是被拐卖去的。她告诉她,要乖,要听话,要保持希望。“他们喝了很多酒,许多人都醉了,姐姐就带我跑了。”
她记不清她跑了多久,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哪里的林子密,她往哪里钻。没日没夜。终于她撑不住了。“我醒来时,便看到宁王与宁王妃了。”然后,他们就带着她和姐姐一起回来了。
秦二狗将炖好的鸡汤放在桌子上,用小碗舀出一些,放在一旁晾凉,准备喂妹妹。他们一家都喜欢吃鸡,顿顿都要有一只鸡。今天煮的是糯米人参鸡汤以及糯米艾草鸡汤。又绿又浓稠的鸡汤,看起来一点食欲都没有。
“你想回去见见你父母吗?”秦二狗一边将妹妹放在小车里准备喂饭,一边问她。
时优愣住了,许久之后才看向他。“可以吗?”
秦二狗舀出一小勺鸡汤,吹凉之后喂给妹妹。“理论上是可以的。”只是为了防止鬼魂留恋家人,不愿意投胎,他们是不给他们再见家人的机会的。
林二谦也看着他,鱿鱼看着林二谦,咧着嘴对他笑。林二谦看着她不自觉地笑了,秦二狗看了惊奇,“呦,鱿鱼竟然喜欢你。”要知道,他家这个妹妹,可是挑剔的很,不是谁都能让她笑的。
“带她回家看看她父母吧,落日前记得回来。”又看了一眼神情呆滞的射人偶,“把她也带去,或许她能想起什么。”时优死后,她就变成这样了,如同一个真正的人偶。他们查了好几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大哥下去翻古书了,二姐、二姐夫也翻遍了生死簿,有关于射人偶的记载,只是寥寥几句。
射人偶,是死物,用于诅咒。
可若是死物,又怎么能带她出村落,拦车求救呢?
可若说她是鬼,她又没有魂魄。
谁懂她是什么东西。
时父时母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儿科医生。时优参与1618行动失踪之后,时父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他后悔鼓励女儿考警校,后悔鼓励女儿参加行动。
时优的验尸报告,林二谦去找谷新一要了一份,按理说验尸报告是不能外传的,可这些档案资料,最终都会汇集到档案科,他现在不给,也能从杜良那里弄来。
酒店的包间中,时母看着验尸报告,哭的几次昏厥。她的女儿,她捧在手心养大的女儿,怎么可以死的这么惨。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对伤心欲绝的父母,只是静静的等着。
许久之后,夫妻两人才重新平复下心情。林二谦见时父一直捂着心口,便让酒店送来了速效救心丸。“叔叔,您含一些吧。”
时父红着眼眶,连连对他道谢。林二谦见他手抖的厉害,便帮他倒了几颗在手心,看着他将药含压在舌根。
时父的电话响起,时父拿出来一看,显示张雪飞三字,他正要接,林二谦突然道,“叔叔,不要接,时优的死可能与他们有关。”
时父愣住了,时母也抬头看着他。
林二谦深吸一口气,“叔叔阿姨,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想告诉你们,时优就在这里,就在你们身边。”他顿了顿,见时母身边,屡次想要抱住母亲,却怎么都碰不到,不停哭的时优伸手一指,“我能看到鬼。”
电话响了很久,停了之后又响。一直响了三遍,时父才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按下免提。“雪飞阿。”
“叔叔,你怎么不接电话,我打阿姨的电话,阿姨也一直不接。”电话那头的声音,又焦急,又担心。
时父看着林二谦,缓缓道,“哦,没什么事,刚才你阿姨心脏不舒服,我带她去医院了。”
“阿姨没事吧。”对面舒了一口气,“叔叔阿姨,你们还在医院吗?”
时母抓着丈夫的衣袖,看着他,浑身颤抖。
时父道,“没,我们检查完就回来了。”
“在家吗?我去看你们。”
“不用了,你阿姨没什么事,我带她出来走走再回去。”
对方可能察觉到他语气的强硬,沉默了一会儿。时父强硬扯出一抹笑,放轻了语气。“我们都没什么事,你又那么忙,不麻烦你跑一趟了。”
对方没有继续要求来看望他们,而是问,“叔叔,你带阿姨在哪家医院检查的?”
林二谦忙拿出画本,在上面写上:五三综合医院。
时父对他点点头,“五三综合医院。”
对方又交代了几句,说忙完这几天就去看他们,便挂了电话。
时父挂上电话,呆愣愣的,有些无措,不知想什么。
林二谦拿手机给哥哥打电话,“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五三综合医院是一家私立医院,由他哥宗梦寒主要控股。“帮我伪造一份检查记录,我把名字,保健卡号发给你……可能会有人去查……麻烦你了。”
林二谦挂上电话,对时父时母咧嘴一笑。“好了,没问题了。”他给两人倒了热水,正色道,“叔叔,之后我说的话,都是时优让我转达的,请你们相信我。”
他看向时优,时优对他点点头。
“1618打拐计划,没有问题,出现纰漏,是因为有人泄露了我身为饵的身份,并告知了我埋藏的定位器的位置。”
“除了帮我埋入定位器的军医,我本人之外,只有四个人知道定位器的位置。”刘晨枫、刁嘉乐、张雪飞和唐心如。“埋定位器那天,我请了假,下午的时候,刘晨枫打电话问我为什么请假,我说有事。他说他有一个惊喜要给我,让我去他家,我就去了。”他们是校园情侣,谈了四年,处于半同居状态。对于他,她几乎没有任何防备之心。“到了之后,我发现刁嘉乐、张雪飞、唐心如都在。他们为我办了一个party,我问刘晨枫什么事,刘晨枫说这是我们相识一千日的纪念日。”之前,他们从没过过这种节日。
“给我埋定位器的军医,曾经告诉过我,不要把定位器的位置告诉别人,这事关我的性命。”
时父打断他,颤抖着问,“你说了?”他从小就教导女儿要善良要正值,却忘了教导她要有防人之心。
林二谦看向时优,时优摇头。
“我没说,可我那天晚上喝醉了。”第二天我头疼欲裂的回到学校,刚进宿舍,她们三个就围了上来,神秘兮兮的问我,昨天请假是不是去埋定位器了,还问我定位器是不是在我的耳垂里。“她们说,是我昨晚喝醉最后,自己说的。”
定位器很小,即便是埋入皮肤,也只是一个小红点,用药膏一涂,几乎是看不出来的。可她还是怕被别人知道,因为她很清楚,她要面对的是人贩子,她也很害怕,害怕行动出错,她再也回不了家。所以,她让军医将定位器埋在了她的耳垂里。
“我的耳垂曾经打过耳眼,后来发炎了,好了之后耳眼那个地方,便长了一个小疙瘩。”
时母捂着嘴,眼泪又流了下来。“对,对,我怕是囊肿之类的东西,还让昭昭去医院检查过。”她站起来,不停的看着四周,一声声喊着,“昭昭,我的女儿,你出来给妈妈看看阿。”
林二谦见她情绪又要激动起来,忙道,“阿姨,她现在是鬼,你看不到她,也碰不到她。”
时父强忍着悲痛安抚妻子,“你别这样,我们先听女儿把话说完。”
时优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
林二谦等着她哭完,时优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继续道,“位置已经暴露了,我只好求她们不要说出去。她们当时答应我了。”
林二谦看着她,“时优姐,行动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