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乐宫中弟子最擅利用己身优势,季半莲才说了“请”字,臂弯里锦绫就已如同一条白色巨蟒,破空之声“咝咝”作响,有如吐信,越发显得那锦绫刁钻,多变狡诈,好似蛇行。
而张天泰却是郎心似铁,他早在季半莲开口之际,就将长刀握在手中,那锦绫刚刚探头,他已是高举刀柄,重重劈下——
刀气如浪,汹涌卷去!锦绫如蛇,缠绵绕来!
刀气与锦绫绞在一处,一个强霸锋利,一个 柔韧,也不知是刀断锦帛,还是以柔克刚……
众修士都是睁大了眼,观看这两人缠斗。
张天泰与季半莲修为相仿,这一击出来,即便声势似有不同,但实则威力相仿,一时之间气浪迷了人眼,竟是不能立时看出来。
只见季半莲双腕缠着锦绫尾端, 轻扬,身姿旋转,翩翩而舞。那锦绫就随之而动,忽前忽后,若隐若现。
那刀气过来,每每将要碰到一星半点,却给那锦绫拍开,是一沾即走……终于不能劈个实诚,反倒是给锦绫将刀上霸意卸下来了。
此时来看,仿佛是季半莲占了上风。
宿忻瞧得欢喜,侧头问道:“现下他两个已然战过一个回合,子青兄,你选哪个?”
徐子青笑道:“你既然唤我一声兄长,自然是由你先选。”
宿忻轻咳一声:“那我便不与你客气。在我看来,季半莲狡猾如狐,多半是要胜了。”
徐子青微微一笑:“你选了季道友,我就选张道友罢。”
宿忻自觉占了便宜,摸了摸鼻子,又看两人对战去了。
这时他却不知,徐子青一边细细观看张天泰与季半莲之战,一边却将意识沉入戒中,与他那至交好友说起话来。
“云兄,且与我一同观战?”
戒中人道:“诺。”
眼见季半莲占了上风,张天泰却毫无焦躁之色,他面色冷沉,挥刀横斩,刀气霎时变向。
此时那锦绫恰恰往这处迎来,眼见就要与刀气相撞!
季半莲见到,纤腰急拧,那锦绫顿时舞出三层圆环,团团将她包围,正如仙子立于月下,清丽逼人。
这正是她将锦绫收回,不肯与刀气正面相抗之故。
徐子青却有些不解,那锦绫、长刀皆为法器,若当真撞上,未必锦绫就要给刀气斩断,为何季半莲如此小心,竟不愿让它碰上丝毫?
他既然不解,便也问了。
戒中云冽答道:“若要练刀,刀锋需得饱饮鲜血,张天泰这刀已有几分火候,刀气之中亦带有死者煞气,很能伤人。”
徐子青想一想,说道:“季半莲的锦绫却很是干净,一旦碰到,却要给那刀染上煞气,到时要将其炼化,却很是耗费工夫……”
云冽道:“除此以外,亦与两者法器之性相干。”
这便是在考校他了。徐子青细细思忖,又道:“长刀虽然霸道,形态则比锦绫短上许多,然而它刀气外放,可隔空伤人。锦绫极长,原是能伸缩变化,威力无穷,可惜于这等情境中反而左支右绌、受到桎梏了。”
云冽听完,才又开口:“若是事到临头,季半莲当不再诸多顾忌。”
果不其然,场中张天泰洞察先机,立时“刷刷刷”三刀连斩,劈出了三道极犀利的刀型罡气!
这三道罡气“嗡嗡”震动,犹如钟鸣,呈“品”字形极快冲到季半莲身前,正是避无可避。若要将那锦绫撤开,季半莲便要中了刀气,若是不拿,则非得污了锦绫不可!
眼见张天泰出刀猛烈,季半莲秀眉一蹙,也是当机立断,不再顾惜锦绫!只见她双臂不知怎地一拧,锦绫就好似一个陀螺,急速地旋转起来!而季半莲就在陀螺中间,神色肃穆,眼里也流露出一丝肉疼。
“噌噌噌噌噌——”
三道刀罡迅速撞上“陀螺”,却发出连串金铁交鸣之声!
“陀螺”飞速旋转间,正是水泼不进,那刀罡也不能入,被它极快地层层削减、四处飞溅,磨损了全部威力!
张天泰不慌不忙,又是连连挥刀。
顿时刀罡与“陀螺”不断碰撞,终于那白色“陀螺”之上逐渐生出了铁锈似的污点,而它转动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张天泰很是沉稳,口中厉喝一声:“哈!”
下一刻,十尺长的刀罡直冲而出!
“陀螺”防御之力已然耗尽,再不能消磨刀罡力量,刀罡与之相触间,它发出一声悲鸣,立时响起一道裂帛之声!
“啪!”
炸成了粉碎!
雪白的锦绫好似片片白蝶,在罡气冲击下四散开来,现出了之前被护得好好的季半莲。
而此时的季半莲面色微微发白,显然她之前通过舞动锦绫化去刀气,也很不好过。如今看来,灵力恐怕已被耗去了大半。
张天泰的灵力消耗,也不在季半莲之下。
他所使出的乃是神刀门人人习练的《天刀纵横诀》,最是强横霸道,修士一旦将它习练到深处,周身也自然生出一种慑人之气来。
张天泰练这刀诀足有三十年,可说 极深,更能使他手中宝刀发出刀气、刀罡——整个神刀门中,他只在他师尊、当今门主之下,其余人等,再无人是他的对手!
然而若要发出刀气、刀罡却也不是那般容易,要耗费的灵力颇多,以他如今这般深厚的修为,也只能堪堪斩出十刀来。如今为了破除季半莲防御,他已然劈了六刀!只剩下四刀可用了……
季半莲看着已是碎裂的锦缎,眼里晃过一丝怒色:“张道兄好不客气,小妹真是领教了!”
张天泰不为所动:“武斗之时,应全力以赴,方为上策。”
季半莲恨恨然,却是无可奈何。
她们净乐宫中皆为女子,以绫舞闻名,又不同于魔道女子般放浪形骸,自然使得很多男修求娶追崇,寻常情形下,若是要争个什么,往往也能占据上风。
可偏偏就有神刀门的那群毫不怜香惜玉的,不但不因她们美貌而心生怜惜,更是一旦遇上,绝不留手,怎能不使人生忿!
不过到底季半莲也是净乐宫中的头名舞者,心性也极坚定。她心知这场武斗极为重要,以她的修为,自然有大半把握可以留下,可毕竟有大世界中人观战,她怎能不好生表现一番?更何况,那守门人俊逸不凡,她若能与之交好……于她入大世界后的前程,也是极为有利的。
故而方才她已然有些失态,现下却不能再继续了。不然若是给那位唐前辈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可就是得不偿失。
想到此处,季半莲浅浅一笑:“那便请张道兄小心了!”话音一落,玉掌一翻,腕上就又多出两个玉镯。
玉镯上镶嵌着三枚玉铃,她手腕轻轻一抖,就有一声极清越又极轻灵的铃音响起,一刹那就使人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张天泰浓黑的美貌皱起,刚毅的面容上也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双手紧握刀柄,竟是比方才见到锦绫时更加严阵以待。
季半莲轻轻一笑,双掌摊开,遮在眼前一颤——“叮!”
张天泰的手腕,也不由得一颤。
然后他马上惊醒,握着刀柄的手指更紧了,竟是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叮!叮!”
“叮叮!”
一声一声,极缓慢又极清晰,季半莲的足尖踮起,仿佛四下无人般,就此一个旋转。鹅黄色的襦裙也微微浮动,就像是一朵半开的花。
欲拒还迎,欲遮还掩,那舞步轻盈,一下下竟好似踩在了人的心上!
那玉铃每发出一声轻响,张天泰的心就随之一跳。当铃声渐渐响得急了,张天泰的心也跳得更急了。
“叮!叮!叮!叮!”
铃声逐渐变得犹如急雨,张天泰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脸色酡红,双目已然有些失去清明,灵力在他经脉里乱窜,就像他马上就要爆炸了一般!
只有刀柄上他越抓越紧的手指,能显现出他仍在抵抗……
这时候,满座看客也察觉到了不对。
不仅是张天泰的表现,更因为他们面前突兀出现了一层淡淡的薄纱——这是唐文飞为他们布下的禁制。
然而这薄纱此时却好像被什么东西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像是要冲破薄纱——可薄纱只是轻 动,就将那撞击轻描淡写地化去……
众修士纷纷闭眼,再睁开时,双目中已然爆出团团各色光芒。
徐子青双目青光闪烁,直直看向场中。
果然,那季半莲舞动的身姿四周,一圈圈向外荡漾着涟漪似的音波,忽大忽小,围绕在张天泰的身边。
张天泰双眼发红,正如一头困兽,被死死缠在音波的丝网之中,别说挥刀了,就连抬起手臂,也是不能!
这一场,是季半莲要胜了吗!
季半莲巧笑嫣然,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说不出的韵律。
而徐子青却能看见,她的额角也沁出了丝丝细汗……
在比斗前,两人一个想要以霸道刀气速战速决,一个想要先消磨对方灵力、再压制对方意志。
然而张天泰低估了对方防御的强横,而对方则未想到张天泰能发出并舍得同时发出三道刀气!
因而一个痛失随身法器,另一个则陷入对方计谋,如今,竟然变得彼此只能比拼耐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