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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背影化作了一把模糊的利刃,来回切割着她那逐渐化开的心。

肖梦霜再次见到沈兰舟的时候,盛夏已过,原本她以为她心中那躁动早已经随着盛夏的蝉鸣远去,殊不知,那只是一个开始。

那是应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太子妃生辰,她不得不下山。

随之而来的好消息,还是锦泱悄悄告诉她的:“姨母,我母妃,又有身孕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当哥哥了。”

男孩子总是要长大的,说话间,锦泱的声音都显得异常粗粝。

肖梦霜这日的心情还算是不错,心中已然开始盘算起了自己应该准备什么贺礼了。

宴席上。

她远远望着少年的背影,视线却忽然被遮挡住。

“霜儿,本宫跟你姐姐商量了一下,你一介女流,总是如此漂泊,也不是个事情,本宫尚有一弟,前些日子府上的正妃忽遭恶疾,薨了。倘若是你,定是能顶上那正妃的的位置,你看如何?”

这一长串的话,肖梦霜并怎么听进去,怔愣着的目光中好像并不只是心灰意冷,倒是多了几分期冀,期冀着一切推翻,这人世崩塌。

不远处的宴席上,少年面色阴冷,眼神带着几分涣散,显然是被灌醉的一副神态。

肖梦霜心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随即自嘲地笑出了声来。

“霜儿?”还是阿姐的声音动听一些,足以唤醒她那涣散的神识。

“嗯?”

“殿下都亲自跟你商量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啊?哦……我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也早些跟父亲说说,让他好放心。”

“阿姐,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今夜就在府上住下吧,明日我带你回去见父亲。”

肖梦霜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穿过后花园的月亮门,拐角的尽头是一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长廊。

借着微醺的醉意,肖梦霜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鼻腔酸涩,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此时脑海中不断翻涌着的,竟是方才宴席伊始,那少年被父亲拉着与人寒暄,眼角眉梢,好似多了几分她看不明白的笑意。

十六七岁,的确是一个绝佳的年纪,足以让周遭的一切,尽数爱上自己。

府上有一只猞猁,是太子养的。

有它陪着走夜路,她倒显得并没有那么孤寂。

墨色长夜,欢笑声逐渐远去。

寂寥的东风撩动着成片的竹林,发出了一阵沙沙声。

也许是酒得有些急了,肖梦霜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刚拐过走廊转角,身后的猞猁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苜蓿姐姐小心!”

肖梦霜闻声,刚想转身,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抵在了墙角。

那少年已经高过她一个头了,温热而又带着酒气的气息打在她的发顶,为她那原本就郁闷的情绪平添了几分焦躁。

“是你?放开我。”肖梦霜越是想挣扎,越是被按得死死的。

“总算是要嫁出去了?恭喜啊。”沙哑的声音令那气氛显得愈发逼仄。

“要你管呢?你不是也快了?同喜同喜。”肖梦霜没好气地回怼道。

沈兰舟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胸中原本的不忿转瞬间化作了一抹窃喜。

“原来你都听到了啊,还以为你不在意我呢。”

“切,你父亲喝多了说话那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吧?”肖梦霜微微挑了一下那好看的弯眉,一脸不屑地说道。

“你真打算嫁过去给他做填房?”沈兰舟终于沉声询问道,毕竟,这才是他最关切的问题。

“不然呢?老姑娘了,还是圣上指婚,你猜我有什么办法?”

“我可以去求陛下……”

月色下,沈兰舟那暗色的眸子忽然闪烁出了一抹莫名的急切:“我可以去求陛下……”

“算了吧,你不管你爹了?少年人,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傻事。”肖梦霜嘴角忽然划过了一抹自嘲的笑容,想来也是,她这么个“异类”,又有什么资格摆起那高姿态来教训后辈呢?

“跟我父亲没有关系,我已经向陛下请命出兵了,只要我立下战功,陛下便可许我一个愿望……”

“所以你拼了命打仗,到头来跟陛下讨赏,只是为了我?”彼时的肖梦霜依旧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显然,是在刻意试探他的底线。

“为什么不能是你?”

“……下辈子吧,下辈子你早点出生。”肖梦霜忽然苦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落寞的洒脱。

她无法直视少年那炽热的目光,正如她无法直视着自己的内心一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究竟是哪一个瞬间她对他的感觉慢慢开始改变的?就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

就是这样的一段感情,她深知不会被祝福,又何必庸人自扰,让彼此都不愉快呢?

“我只求今生。”

“来不及啦,从这里到北境,光是来回就要一个月吧?”肖梦霜摊了摊手,是想走来着。

谁知,下一秒手腕却被沈兰舟紧紧钳制住。

“会有办法的,我会提前回来的,等我。”

那个吻。

生疏而又带着一种独特的狂野,似是少年纵马,在有限的旷野中四处搜寻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肖梦霜头脑一片空白,却唯独忘记了反抗。

酒气交织,她真的醉了。

次日。

出征的兵马在太子的注视下,由城楼缓缓向着关外的方向行进着。

肖梦霜终于大梦初醒,却不曾想到,那漫漫长路,通往的竟是地狱的深处。

连带着她,无人幸免。

三日后,朝中突遇政变,东宫上下被抄。

肖梦霜还是被穆徽亲自带人从灵泉寺接走的。

……

“你现在想活下去,唯有一条路,唯有跟着我……”

“混蛋!你混蛋!”指甲嵌入手心的肉中,她的心宛若落进了无尽深渊。

“看看吧,倘若你跟着我,我兴许会放过沈家父子一命。”

手中握着沈兰舟的书信,新旧血迹重叠,犹如远近的雪梅。

肖梦霜根本无法控制住那浑身的颤抖,想要咬舌自尽,却被穆徽紧紧捏住了下巴。

“倘若我告诉你,他还活着,你可愿意跟着我?”

一口血水就这样喷溅在了他的脸上,腥甜的气息蔓延在他的鼻腔,激起了他胸中的愤怒。

“别给脸不要脸。”

如同被丢弃的木偶,那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了沾染了鲜血的红唇和那一双乌黑的“孔洞”。

“我跟着你就是了。除了你这儿,我还能去哪呢?”

“很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你应该感觉到荣幸的,毕竟天下,是我的了。”

北境风沙起,枯骨无人埋。

那鲜活的血肉,用不了几天就会变成枯槁的尸骸。

风沙吹过,平地起山丘,山丘耸起,开出一片曼陀罗。

有人咬碎了牙齿生吞下复仇的刀子,有人灵魂飘过忘川只为轻拂过她酣睡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