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烽火显然是战争的预示。
“是诅咒，大家都快跑啊！一定是这妖女的诅咒。”稀稀拉拉的人群还不足以将马车倾翻。
雇的车夫如今没了踪影，艾柠只好亲自驾车。
“皇嫂，烽火好像是皇陵方向传来的！”慌乱间，锦浥伸出了一个脑袋，想要提醒艾柠。
“快坐回去吧祖宗，如今最危险的人就是你了。”艾柠从来没有这么想哭过，就连方才被骂一通，对她而言也不过是挠痒痒。
当然，如今回宫一定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一时间，艾柠甚至都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天意，偏偏要在这个档口，两人正好跑出了宫外，至于前路究竟有多凶险，便不得而知了。
“眼下我们不能回宫了，山脚下有个村子，我们只能去暂避一下。”跑了一段下山路，艾柠忽然调转了马头，直冲一旁的岔路狂奔而去。
“可是皇兄怎么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倘若没有锦浥在身边，倘若自己没有怀有身孕，她是必然要追随洛繁书上战场的。
可此时，巨大无比的责任使她不得不重新打算。
谁知，马车刚接近村落外围，却被一伙儿村民给逼停了。
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艾柠一眼就认出了是刚才寺庙中曾经骂过她那几位。
原来跑出去是为了提前回村通风报信的。
眼看着村民们上百来号人，手中还抄着家伙，艾柠自然是不敢贸然上前。
“悬崖”勒马，一股胀痛忽然从她的小腹逐渐在全身都蔓延了开来。
初为人母，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也许是方才太过激动，所以引起的阵痛。
说到底面临生死攸关，这断然算不上什么事情。
“皇嫂。”身后忽然传来了锦浥焦急的呼唤。
“回去。”艾柠冷声呵斥。
此时站在头里的村民忽然大喝了一声：“妖女！还不快束手就擒，此间的灾祸，我看八成是因你而起！”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此起彼伏的叫嚣声不绝于耳。
这也让艾柠周身的痛意越发强烈，以至于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扶住车的侧缘，可额头上布满的汗珠早已经控制不住地滴落了下来。
“皇嫂，我们不如回到山上的寺庙之中吧。”身后传来了闷闷的声音。
“不妥，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倘若被人群追上，也是死路一条。”艾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静一些。
“可是……”
“没有可是……你就待在车里，我不喊你，你不许出来。”
艾柠挣扎着下车，奈何肚子实在是太过沉坠，脚还没等落地，她整个人便扑通一声腿软跪了下来。
“乡亲们，看在此时太子殿下正在征战的份上，可否请大家通融一下……”艾柠喘着粗气道。
“大家不要相信这妖女，没准这只是她要害人的手段。”
一时间，其中有几个带头的人就想往前冲。
长这么大，艾柠从未如此挣扎过。
一时间，她的意识模糊，甚至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锦浥重要，还是她自己的计划更重要。
倘若没有锦浥在这里，她怕是早就认命了。
“都别吵了！是是是，我是妖女，但是里面这小子可是你们自己都皇上！不能连皇上都不要了吧！你们一村子都是傻子么！”
情急之下，仅有的肾上腺素让艾柠忍不住发起了飙来。
不过，这也倒算得上是个好法子，她一出口，倒是镇住了相当大一部分的村民。
忽然，人群间，有妇人大叫了一声：“啊！血！”
“血？哪里有血？”艾愣了一下，随即身后便传来了一声颤抖的呼唤：
“皇皇皇嫂……你在流血！”
“我在流血……妈呀！我在流血！”艾柠大喝一声，这才发觉身下早已经汇集了一滩鲜红色的血，血流如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艾柠慌了，可身后毕竟还有个小皇帝。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朕的皇嫂！倘若皇嫂有什么闪失，我拿你们是问！”小皇帝这一套操作，完全是在模仿着自己的皇兄。
可村民却不知道，毕竟大家都是见过这位小皇帝的，天子之怒，又岂是寻常百姓能担待得起的。
艾柠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好小子，有这招儿，刚才怎么不用，害得我都给人跪下了。”
“我这不是实在着急了么！”锦浥下车，扶着艾柠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仿佛，他才是那个冒牌货。
“于妈！于妈快点！平日里不是你最擅长接生的嘛！”
就在这短短的一小会儿，众人忽然乱做了一团，期间有人拿来了热水，有人则抬来了门板。
这这这……孩子要怎么生啊！
艾柠慌张间，忽然抓住了锦浥的手臂，下意识吩咐道：“小子，你皇兄不在，你说了算，可要看好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可一定要保我啊！”
“知道了皇嫂，放心吧！”锦浥第一次像是一个小大人儿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
倏忽间，她再没了知觉……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只感觉自己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深深沉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深处，任凭她如何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那牢笼一般都海水的禁锢。
更重要的是，她也梦见肖梦霜了。
梦中的她，依旧是那般年轻，可眼角眉梢，到底还是充满着苦涩的意味，一时间有些让艾柠看不出，猜不透。
“皇嫂！皇嫂你醒了！”
艾柠默默点了点头翕动着那干涸的双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经沙哑到发不出一丝声音。
锦浥的小脸上甚至还挂着泪珠。
艾柠尽力抬起手臂，替他轻抚去了那深深的泪痕。
“小子，你哭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唤他“陛下”。
“皇嫂……孩子……”锦浥说着话，再次哽咽。
此时的艾柠大概已经能猜出些什么来了。
“没了？”她的语气异常平淡，仿佛是在提起一件完全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
当然，这也不全是错的。
锦浥默默点了点头。
“嗯。”艾柠也跟着点了点头，迷茫的目光四处环顾了一下，发觉此时自己正躺在一处茅草屋中，身下是一床粗糙的草席。
“没事。别哭了，至少我们活下来了，你皇兄倘若是知道，只会感到庆幸。”艾柠轻轻拍了拍锦浥的肩膀，不知为何，她的鼻子忽然酸涩了一瞬。
一时间，她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绑定了一个属于悲伤的情绪系统，尽管她心理上并没有多么伤心，可生理上的痛感仍在不停的提醒着她，此时应该伤心。
也许，是薛湘湘的灵魂正在接纳她……又或者是，正在吞噬她。
到底还是要活成书中人么？
浑身犹如散了架一般，痛楚使她流出了两行热泪。
“眼下宫中肯定乱成了一团，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艾柠强忍痛楚吩咐道。
“哪怕是皇兄？”
艾柠沉默了一瞬：“哪怕是皇兄。”
锦浥没有说话，抿紧的小嘴儿写满了严肃。
此时，门外的帘子忽然被从外面掀开，走进来了一个7.8岁大小的小姑娘，手边还挎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篮筐儿。
“参见陛下，太子妃娘娘。”估计是临时被大人教的，无论是说话还是行礼，那小姑娘都显得十分生疏。
“起来吧。”锦浥扭头，逆着光根本看不清那小姑娘的脸，只能勉强看得出来是个同龄人，随即便故作姿态摆起了谱。
“你是谁？来做什么？”
艾柠闻言，直捏太阳穴。
这傻小子，没准儿这家都是人家的，还问人是谁。
“我……我娘叫我穗儿。我娘……让我送些吃的来。”
“放那儿吧，谢谢你了啊，穗儿。”艾柠微微一笑，苍白的脸多了几分暖意。
穗儿垂着脑袋，暗自疑惑，明明娘亲说过这位娘娘是个坏女人，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坏呢？甚至还有些亲姐。
穗儿打小儿笨笨的，想了半天没有想明白，刚想转身出去，却被艾柠叫住了：“等等，穗儿，既然来了，那便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