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到孕中期，梦魇便越缠着艾柠。
时常都是直到天亮才堪堪睡去，紧接着又被鸟叫亦或者是猫叫给惊醒。
如此循环往复。
当然，艾柠感觉自己也并非那么可怜，至少有琥珀陪在身边。
在她的心中，那所谓的事业，早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她心中当然也清楚，养着那几只猫，完全是洛繁书因为怕她太无聊而给她找的活干罢了。
最令她清醒的，还是有琥珀在，偶尔小皇帝也会领着踏雪来到她的寝殿，缠着她教他画画，躺平后的日子，倒也清闲。
慢慢的，她开始不再关注洛繁书人究竟在哪，在做什么，比起信任，她的潜意识中更想抽离。
时常，她也会悄悄询问琥珀，只可惜，年老的琥珀，看上去并不想就这个话题与她展开讨论，每每只是敷衍地用眼睛瞅了她一眼，随即继续闭目养神。
……
又是一日清晨，艾柠仅仅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便被一个毛茸茸的大爪子给推醒了，原以为是琥珀，可这力道也实在是忒大了，一睁眼，一个巨大无比的白色毛茸茸的脑袋正在蹭着她的手背。
艾柠惊醒，飞快往后退了一下身子。
只听闻耳边传来了一句：“皇嫂！你醒啦！”
锦浥哪有什么坏心眼儿，只不过是想给皇嫂一个惊喜罢了，毕竟皇兄时常叮嘱他，要他没事多陪陪皇嫂。
“你怎么来了？你下去！”后半句话，艾柠是胖仔踏雪说的。
这家伙被小皇帝养得油光水滑，简直没有半点猛兽的样子，倒像是另一个锦浥的翻版。
“锦浥，你怎么又来了？今日不是应该跟先生习琴技与骑射么？”小皇帝的课程表，艾柠记得比谁都清楚。
“皇嫂，我今日肚子疼，所以跟先生请了假。”锦浥故意捂着自己那圆滚滚的小肚子，一脸委屈地说道。
“你就装吧你！就算你是真的肚子疼，也肯定是前一晚大半夜偷吃蜜饯吃撑的。”艾柠抬手，轻轻捏了捏小皇帝的脸颊，故意学着洛繁书的样子板起脸来。
这招数，倘若是在洛繁书的视角来看，不会有任何的杀伤力，可在其他人看来，这张脸倘若一旦是冷脸，那可就真的是骇人得很了。
不过好在，古今的天子大多都是吓大的，因此根本不会被艾柠这纸老虎的架势给吓到。
“说吧，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啊？”艾柠轻轻挑了一下眉，扶着肚子下了床。
“皇嫂，我想出宫。”谁料到，随着年龄增长的，还有小皇帝的胆子。只见锦浥偷偷靠近了梳妆台前的艾柠，在她的耳边悄声说道。
“你觉得你被罚抄的经书还少是么？”
“放心，我最近无意中知道了一个无人检查的宫门，我们可以伪装成送完水的小厮。”
锦浥的话音刚落，便迎来了艾柠的当头一击。
“你还真敢想啊！疯了你了！我告诉你啊，上次你皇兄已经发现我帮你抄书了，你别想有下次了。”艾柠没好气地说道，话罢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成了童年时妈妈的翻版。
“皇嫂，求你了！”小皇帝不依不饶，轻轻摇晃着艾柠的衣袖。
“那好，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一定要出宫的理由，倘若合理的话，我便光明正大带你从正门走。”艾柠手中捏着花钿，转过身子来定定地望着他。
见锦浥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艾柠作为一个成人的脑海中必然是一些孩子学坏的套路。
“你小子怕不是要学着宫外的坏人寻花问柳吧？”
“什么是寻花问柳？”
艾柠发誓，此刻的她只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没什么……那你到底想做什么？”艾柠赶忙岔开话题。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夜梦见娘亲了。皇兄曾经说过，说娘亲的灵位存放在宫外一个叫灵泉寺的地方，所以我想去看看娘亲，虽说……我从未见过她。”
望着锦浥那副十分沮丧的样子，艾柠忽然有些不忍心了。
“真的？你小子可不要骗我。”
“当然。”锦浥点了点头，一脸笃定。
艾柠还是妥协了，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她实在是没有理由拒绝。
尽管，洛繁书前些日子有努力叮嘱过下人们，可既然毕竟还是皇命，没有人可以阻拦。
“我们要快去快回，要赶在天亮前回来，不然被你皇兄发现了，我们两个都有的受的。”艾柠坐在马车上，一身寻常打扮，悄声叮嘱着锦浥，当然，听起来更像是在叮嘱自己。
“皇嫂，你见过我娘亲的，对吧？我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望着锦浥那满脸期待的眼神，艾柠总不能说出他娘亲是一个杀光他所有兄弟的恶毒女人。
脑子里思绪万千，最后也只凝聚成了短短的一句：“你娘亲她，是个好人。”
是好人么？
她自己都不确定，至少不是一个十足的好人，可她不得不这么回答。
“我就知道！冯老爷爷说得肯定不对，他说完我娘亲是个杀人不抓眼的女魔头！可是我梦中的娘亲明明是那样温柔，那样漂亮……”说到了最后，锦浥的小脑瓜忽然耷拉了下来，很显然，就连他都不是很笃定。
“冯老爷爷……你最近见过他么？”艾柠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问道。
“没有……他看起来似乎很忙，就像大哥哥一样忙，每天都有不同的大臣进宫来单独与他见面，可每一次我总是最先被赶出去的那一个，到底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锦浥看上去十分沮丧。
“放心，长大没有什么好的，我要是你，只希望自己能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可她恰恰忽略了一点，洛繁书曾经所遭遇的一切，恰恰只是因为当时的他，仅仅只是一个小孩子。
弱小的下场，只会挨打。
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快要晌午的时候到达了灵泉寺的门前。
山上空气就是要比宫中清新许多，连带着艾柠多日以来气短的毛病都快要被治好了。
“皇嫂身子不适合进去，你就一个人进去吧，长话短说，快些出来。”
存放灵位的偏殿前，艾柠扶着肚子低声交代道。
“知道了，皇嫂。”
寺庙中人并不算多，艾柠索性来回踱起了步。
正午的阳光刚好洒落在正殿那略带残破的屋顶上，借着瓦片的缝隙，一缕任性的阳光刚好投射在了那佛像的金身上，从左眼珠，慢慢移到了右眼珠。
艾柠忽然站得有些累了，便寻了一处石凳子坐了下来。
又过半晌，那半大小子终于在小沙弥的陪同下走了出来，看起来，两人有说有笑的，好像一对失散了多年的老友。
小孩子间的友情是最单纯的，往往只需要几句话便可以交上朋友。
艾柠扶着肚子，刚想上前，只听得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紧接着，指责声便犹如洪水一样，从漫天的四周向着她的方向侵袭而来。
“就是她！是她这个妖妃！肯定是她对我们的国家下了什么诅咒，不然邻国怎么会对我们那么虎视眈眈！我的男人刚成年，便被拉去了战场！战事一触即发！都怪她！”
如此一来，艾柠忽然明白了究竟何为所谓的红颜祸水。
如此论调，既然能流传到民间，想必早已经在臣子们的圈层中流传开了。
她的计划马上就要得逞了，可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周围人的声音，还有后话——
“你们看！如今她挟持了圣上！肯定是太子的主意！要我说，那个太子也不是什么善类！听说先前为了抗衡先皇，太子也曾经有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
“我就说！那东宫血案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倘若没有狼子野心，又怎么会落得个血洗满门的下场！”
叫嚣声此起彼伏，异常刺耳。
艾柠心知不能自证，便只得将锦浥紧紧护在怀中。
“快，上马车。”
……
谁知，两人还没来得及上马车，远处的一声巨响却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