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6年10月3日 6:30a.m.
乌萨斯 东北冻原 楚维科村 新建整合运动集体宿舍
谢尔盖醒了。
温暖的被窝和新糊的热乎乎的土炕,让他浑身上下都温暖无比。
放空的大脑逐渐被意识充斥着,每一寸肌肤都留恋着、舔舐着这在冻原中十分难得的温暖,在劝告他不要起来,但他还是坐了起来。
今天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
他撑起身子,穿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乌萨斯的夜尚未褪尽,但红日已经从地平线上露出头,明黄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将人的影子拉长又拉长,将整片大地点缀成金色的海洋。
拉开门,冰冷的雪随着狂风一起击打在身上,瞬间让谢尔盖的大脑被冷意占据,然后整只菲林瞬间清醒过来。
“呼——”
一口气吐出,盯着那一道白练迅速地消失在空中,像极了一条哈达。
“起这么早?”
刚刚练完剑的塔露拉将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后缓缓收起,一甩头,便将几滴晶莹的汗珠洒落到雪地上。
她依然穿着那身士官服——虽然谢尔盖不太理解为什么她会选择光腿就是了。
“你不也是?”
谢尔盖随手扛起门口惯用的一柄锄头,扛在身上就往一旁的涅瓦顿河走去。
水缸里的水还是有点不够用,必须化点冰。
这里可没有什么输水管道,更没有什么大暖气片子。
塔露拉见状,也随手拾了一根十字镐,跟了过去。
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采冰。
..............
随着二人返回的脚步在雪原上留下两串足迹时,天边的太阳也彻底升了起来。
而此时,楚维科村的生活也开始了。
几个村民带上一队整合运动踏上雪橇,向着更北处的森林划去。
木屑在空中翻飞,木柴在锅底不断燃烧,噼啪爆响中激发出食物那份最为纯真的香气。
这是乌萨斯平凡的一天,又是整合运动不平凡的一天。
下午,在阿丽娜家的整合运动临时苏维埃确定了宪兵队制度,并且在整个队伍中遴选出适合宪兵队职能的先进主义分子,由谢尔盖展开对其进一步的培训。
村外的耕地早已被积雪覆盖,冰冷的外表下埋藏着的是明年的蓬勃生机。
空闲下来的打谷场,因其平整的混凝土地面,在征得村长的同意之后,就变成了整合运动的临时演说场地。
塔露拉站在台上,手里拿着的是刚刚好不容易统计好的名单,而谢尔盖则是在台下不断地整队维持秩序。
整合运动的队伍很混乱,并没有建制和纯粹发扬主观能动性的互助组织的弊端在此彻底显现。
而直到天空彻底碧蓝一片,独属于高纬度的乌萨斯的冬日向着地面洒下毒辣的阳光时,整合运动才整队完毕。
即使如此,整个队伍还是松松垮垮的。
除了一部分已经进入宪兵队的人,其他的都无精打采的,像是霜打的茄子。
塔露拉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先士卒带来的,并不是她认为的那样能够带出来一个真正自立自强的整合运动,反而却让他们变成了一群在襁褓中的婴儿。
现在,是时候把他们扶起来走两步了。
“全体都有!立正!”
整支队伍稀稀拉拉的。
“向右看齐!向前看!”
有了一定思想觉悟的宪兵队战士们很快就和其他普通的整合运动成员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支队伍。
塔露拉无奈,示意谢尔盖停止整队,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
“同志们!我们整合运动的目标是什么?”
“打倒压迫我们的人!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喊声照样泾渭分明。
目标?
这样的目标,还是谢尔盖前天现告诉大家的。
在其他人眼中,这个目标太过于危险而空泛,宏大的目标决定不了什么东西,只有这里的做法是他们留下来的理由。
塔露拉的脸开始涨红,谢尔盖的脸则是冷了下来。
他脸上的皱纹似乎也因此深刻了些,眼前的大眼袋和黑眼圈为他的憔悴中平添一分怒火。
但最终,只剩下一声叹息。
短时间内把这群普通人训成乌萨斯正规军实在是太抽象了,就算是训练成乌萨斯感染者纠察队那样的三流部队尚且需要些时间,而这里能够充当起军事教官角色的也就塔露拉和伊万,这种想法实在是有些不切实际。
想开了,起码现在的宪兵队倒是有点雏形了。挺好的。
“没错!但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实现这个目标?”塔露拉接着问道。
众人沉默了,他们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整合运动太过于散漫,其中的原因有很多,但最多的还是仰仗于他人的主观能动性而吃白饭,并且塔露拉的绝对平等主义进一步加紧了这个恶性循环。
当然,塔露拉昨天晚上挨谢尔盖批评了,这也是导致几人想要对整合运动进行彻底改制的原因之一。
塔露拉整理了一下心情,表情严肃起来:
“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松散无纪律!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成为一支有组织、有力量的队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抗那些压迫我们的人!”
她弯下腰,捧起一捧土,顺手将名单放回台上,反手就是一拳打出去。
尘土瞬间在整片天空中飞舞,刚刚的一捧散沙瞬间灰飞烟灭。
“一盘散沙什么都做不到,而如果我们团结在一起,一起向着一个地方使劲,就能攻克万难,开辟先路,走出一片属于我们、属于人民的朗朗乾坤!”
“消灭压迫和剥削!世界属于人民!”
谢尔盖适时地喊了一句。
而这句口号,如同将一枚石子投入水中,瞬间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消灭压迫和剥削!世界属于人民!”
“消灭压迫和剥削!世界属于人民!”
“消灭压迫和剥削!世界属于人民!”
..........
塔露拉看着台下的声浪一层大过一层,最终在最高潮的时候双手向下压了又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我知道,虽然许多人嘴上喊着口号,但心里还是不知道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她再一次抄起名单,在空中挥舞着:
“宪兵队参加军事训练,是因为他们承担着对外保卫我们这支队伍,对内进行纠察,对大家进行思想改造、监察和拔除内奸的职责!
“而我们的普通人,也不能拘泥于在劳动中创造价值,更要在军事上有自保的力量!只有先有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力量,才能保护好身边的人,进而保护好这支队伍!
“光说不做一点用也没有,只有我们一直做下去,才能用我们自己的手,履行我们的义务,创造我们的价值,向着目标发起冲锋,最终达成目标,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塔露拉扫视一圈。
底下的整合运动成员的眼中,有迷茫、有不解、有不屑,但更多的是坚定与肯定。
她点了点头。
“全体注意!宪兵队成员要接受最为严苛的军事训练,并且要接受理论知识的学习,其余人要在完成日常劳动的同时接受训练,可以自选理论学习。如果宪兵队成员没有信心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我敬你能够认清楚自己!如果以后退出的话,那你就是懦夫!而在保护大家的时候,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懦夫!是否清楚!”
“清楚!”
声浪扬起又落下。
谢尔盖作为这个宪兵队大队长,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
至少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而自己的眼光,也没有看走眼。
“现在!按名单进行编队!解散!”
是夜,整合运动完成了对内的战斗序列整编和对后勤队伍的整编,并且正式投入军事训练。
只有刀把子里才能出政权。
当有人问起他为什么要在整合运动这样一个感染者互助组织中建立起如此完善的军事化体系的时候,他总是极为认真地回答: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我们没有了武器就是待宰的牧兽,只有露出属于我们的獠牙,展示出我们的军事实力,才能赢的真正的敬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拿大棒子砸我们,我们至少也要举起木棍给他们回敬过去。”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挡在外面,而阳光却如同利剑一般总能洒下几缕。
一段传奇——独属于整合运动的传奇,就此像利剑一样刺开了序幕。
............
1086年12月1日 9:30p.m.
乌萨斯 东北冻原 楚维科村 阿丽娜家
整合运动临时会议室
昏黄的油灯挂在房梁上,灯光映衬着桌子上的一张地图,和几个人的面庞。
他们半边身子都浸没在黑暗中。
狂风掠过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猛烈的雪在风的助力下一次又一次地冲向窗子和墙壁,发出“笃笃”的闷响。
而他们身上的棉衣和夹克衫,以及塔露拉自带的源石技艺,让整个屋子暖烘烘的,有点令人昏昏欲睡。
谢尔盖喝了一口凉的差不多的温水,用手里削平的树枝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犬牙交错的根据地地区和各种各样的标识都集中在这一张地图上,要不是他亲自去干测绘这个活,估计这地图就是一张废纸。
“这里,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矿场,就差没把他是个子爵写在脸上了。我们的宪兵队情报组有一支小队被他们抓去了矿场,这是一个星期以前的情报。”
谢尔盖痛心疾首地说道。
由于情报工作这种事情,别说是整个宪兵队了,就算是整个整合运动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在情报工作上有专精的。
这也导致了在情报工作上试图有所建树的宪兵队至今只是建成了一个半有没有的“情报组”——因为他们的情报链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了。
“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去突袭这个矿场,解救他们。”
谢尔盖的双眸抬起。
宝蓝色的眼眸中凝结出危险的金色菲林竖瞳扫视四周,让暖烘烘的屋子里却平添一分冷意。
“大家畅所欲言,军事民主吗。如果大搞一言堂的话,到时候犯了错误,跟着这个错误送死的可是我们广大的整合运动成员,而非这个错误的发起者。”
“——我不同意。”
阿丽娜站起身来。
是的,她作为“整合运动医疗组组长”参与这场战前会议。
“整合运动现在还处于发展期,而且我们的部队仅仅才训练了两个月,并且主要的训练科目是拼刺而非射击。这是其一;其二,对方是子爵,如果打了的话势必会引起周围军警、私兵、感染者纠察队甚至集团军的注意,到时候我们能挺得过这场围剿吗?其三,就算我们上了,我们要用多少人去换这一支小队呢?”
“*乌萨斯粗口*的讲究这么多干什么?”
伊万“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搞得挂在梁上的油灯瞬间晃了起来,晃得人心惶惶。
他身上虽然仍然穿着那身旧感染者纠察队的棉服,但上面象征着特权和压迫的感染者纠察队标识已经被他亲手摘下,而上面的破洞也打上了补丁。
“要我说,咱们练那帮兵干踏马啥的?用来在这片大地上接着过窝囊日子的?要我说他们能干的到的,我们凭什么干不到?哪有自家兄弟被欺负了不去帮忙的道理?现在咱们牙口好了,胃里却一点油水也没有,要我说就算崩两颗大牙也要在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肥肉来!打出咱们自己的名声,打出咱们自己的旗号,让他们知道你感染者爷爷能干的到些什么!”
似乎是说的急了,他直接夺过谢尔盖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整个人摇头晃脑地发出一声感叹后,继续开足马力输出:
“更何况,咱们再怎么说是一个‘感染者互助组织’,虽说咱们队伍里也有看不惯那些贵族做派的普通人,但这也丝毫不影响咱们队伍中感染者的主体地位。如果我们这次突袭矿场成功了,那么我们得到的将绝不仅仅是一堆武器装备那么简单的东西,更有咱们的人心、咱们的名声和咱们的人!”
一通大老粗式的发言直接把阿丽娜给怼哑火了。
诚然,虽然大道理所考虑的、所能看到的很多,但不用讲这些大道理,只用讲讲这些小道理,就能瞬间明白事情的真谛。
扯上大半圈的大道理往往只是在做无用功,而直来直去往往颇具成效。
伊万的一番话瞬间赢得一阵掌声。
“我们既然已经在这里了,那么我们就注定要和周围的军警、私兵、感染者纠察队甚至集团军有摩擦、有战斗,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看见点风险的苗头,就在这里畏首畏尾的停滞不前。”
塔露拉站起身来发表了一段结语。
“阿丽娜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也是我们即将面对的既定现实之一,但我们如果因为这点困难就在这赖着不走了,那就等着别人看我们笑话吧。”
谢尔盖看了一圈也发表了自己的评语。
但很快,他话锋一转:
“但与此同时我需要提醒大家的是,不要把我们的敌人想象成一群只知道享乐和剥削的暴虐狂和酒囊饭袋,贵族阶级所受过的教育和所掌控的资源很有可能远远高于我们的预期,并且其能力同样如此。对方再怎么说是乌萨斯的精兵,我们再怎么说只不过是一群拿起了武器的普通人。届时,望大家做好一切准备和最坏打算。”
一番话,迅速地引起了所有与会者的思考。
诚然,这就是他们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光空泛地在那里空对空地讨论和感悟,是远远不如解决实际问题来的快的。
不过,现在场上的态势已经明确了,支持一方明显远远超过了反对一方,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干他娘一票。
这样的气氛很好,很有朝气,不那么畏首畏尾。
敢打敢拼,才会有一条出路。
而阿丽娜则是听完一圈发言以后,点了点头,便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地图上写写画画。
而随着月光为朦胧的黑夜勾勒起一圈淡淡的银边时,整合运动的出道第一战也在这个小房间中正式地敲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