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痕迹在每一处建筑上都清晰可见。
辉煌与变迁,在此刻糅杂,却不显得突兀怪异。
前头的段知将宁修引至府上的膳堂。
外头一路走来皆是一盏又一盏的长明灯在风中摇曳,可到了这膳堂,却没了几盏长明灯照明,改了几盏电灯在那放着。
古香古色的膳堂,配着几盏电灯,叫宁修多看了几眼。
一张紫檀雕螭龙纹长桌上尚未摆了东西,似是在等人入座后,才准备挨个上了。
不需要帝清说些什么,段知便极为有眼色的拉开了椅子,请了宁修入座。
待到宁修与帝清二人双双落座后,那门外才鱼贯而入了几个穿着一袭素净蓝色粗布上衣配着黑色长裙带着简单滚边装饰的丫鬟。
那几个丫鬟手捧着雕花托盘,前两个打头的,各自捧着一壶酒及一盏冒着热气儿的茶。
后头的几个捧着几碟子冷盘,糟鸭、拌肚丝与酱牛肉之类的。
等着摆盘摆好,帝清任由了段知替他斟了酒,见宁修指尖碰在那盏冒着热儿的茶盅上,他慢慢开了口,语气带着意有所指的意味:“我记得你从前提过你不善饮酒,便给你备了热茶,不知你爱喝什么,便挑了敬亭绿雪,你尝尝?”
这些是他去戏楼前,便早早地吩咐下去的。
宁修指尖一顿,并未抬眼去看帝清半分。
莫名的,帝清此话一出,就让宁修脑海中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可等他再仔细去回想时,这些一闪而过的片段,就像是被雾霾所覆盖,叫人看不真切。
只余了一杯冒着热气儿的茶盅旁摆着一杯白瓷酒杯。
宁修微眯了眼,心底微微一沉,他不曾捏了茶盅盖,只轻抬眼看向帝清面前的酒杯,他遵循了心里的想法,开口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帝清捏了酒杯在空中微微晃荡,随后他那双眉眼含笑,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几滴酒水自帝清唇边流下,一路顺下下颚线滑落到了喉结处,再隐入了军装当中。
帝清将酒杯放下,一只手又勾了酒壶斟酒,他眼也不抬,“六曲香,酒烈。”
轻飘飘的五个字,让宁修眼底神色晦明,他端起了茶盅,借着喝茶的东西,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冷盘才上了桌,紧接着就又进来几个丫鬟,捧着几碟子热菜,尽是山珍海味,瞧着就叫人胃口大开。
热菜上了后,又是接连上了羹汤与甜品。
等着菜品都上齐全了,帝清已经接连饮了五六杯酒水下肚,那双本该清明的眼睛,此刻却满是迷离的样子,似是醉酒的醺漾。
几个要留下伺候布菜丫鬟在段知的眼神中,还是行了礼退了下去,连带着段知也一起跟着退了出去。
出去时,还将膳堂的门给关上了。
段知看得分明。
大帅看向宁修眼睛算不得清白。
那微醺意醺的大帅的眼尾都泛着红色,那眼底的情愫都快要浓郁的拉丝了。
可,从前的大帅,那可是千杯不醉的。
如今这般,段知心里有数。
这不,退了出去后,连带着门口留守的人,都被段知支得远远的。
作为副官,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这膳堂,就只剩了宁修与帝清二人。
帝清并未动筷,他只一边给宁修盛了碗羹汤放在宁修的跟前,一边看着宁修,手上的动作也不停,直接就解开了身上的披风,随意搭在一旁的椅子上。
许是帝清的眼神太过直白,宁修目光瞥过帝清,看清了帝清那微醺迷离的样儿,便收回了目光,慢条斯理地捏了勺子搅动着羹汤,语调平稳:“你喝多了。”
帝清勾了勾唇,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回复了宁修的话,他只指尖轻点在桌面上。
下一刻,001的声音就响在了帝清的脑海之中。
【已开启部分屏蔽模式,为了部分屏蔽模式不出现差错,干扰模式将自动停止,直到解除部分屏蔽模式。】
001的声音顿了顿,最后还是补充了句:
【宿主晚安,但是001还是建议宿主不要用强,否则主人极有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从而影响到小世界运转。】
001是宁丞创造出来的,它了解宁丞的想法,爱弟如命。
帝清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并没有是在心里说的,反而是说出了声,也不知是对001说的,还是宁修说的。
且不管宁修是什么反应,001在帝清这个“嗯”字出口时,便把自己关小黑屋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在宁修皱了眉将目光投过来的时候,帝清的指尖滑过喉结,帝清松了松军装最上边的钮扣,声音都有些软了下来:“你好像不是很想靠近我,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如此直白的话语,让宁修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手上动作一顿,对上帝清那双眼眸,看着那双眼睛,宁修一反常态的笑了一声,他对着帝清勾了勾手指。
后者也不曾有过犹豫,便十分听话的前倾的身子,朝着宁修那靠近了几分。
宁修伸出了指尖,覆在了帝清那泛红的眼尾之上,感受着指尖的灼热,宁修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句:“你喝多了。”
见宁修避而不答,帝清猛然握住了宁修的手腕,下意识想要说出的话语,却在宁修那双平静到极致的眼睛看过来时,被堵了回去。
帝清松了力道,只敢虚虚的握着宁修的手腕,他语调里都带着醉酒的醺意,“那你想尝尝吗?”
意味不明的话语,也不知道到底是邀请宁修尝尝那酒,还是旁的什么东西。
宁修挣开了帝清的手,他端起了茶盅,轻描淡写一句:“不喝。”
帝清轻笑一声,笑声中似含了无奈,他指尖勾起酒壶,弃了酒杯,直接仰头,将那酒壶由低到高,那酒水直接朝着口中倾斜而下。
酒水自嘴边流下,浸湿了那上下滚动的喉结,也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帝清将酒壶放下,他看着宁修,目光微醺,“是我长得不好看吗?”
宁修皱了眉。
平心而论,帝清的长相确实很好看,本就是高岭之花的长相,如今沾染了微醺,更是平添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想让人将这朵花彻底碾碎。
这样的帝清,宁修谈不上厌恶,甚至还有几分赏心悦目的感觉。
见帝清摆出这副姿态,宁修其实也有些想看看这位人前矜贵的大帅,能做出什么样儿的举措来。
但……
宁修心里的理智暂存。
谁能分清眼前的人是把他当成了谁呢?
所以他只看着帝清,目光里没有任何情愫可言:“你是大帅,谁敢说你不好看?”
帝清抿着唇,此刻的药效已经开始漫布全身,他索性直接靠近了宁修,想要用指尖去碰宁修的眉眼。
结果指尖还不曾碰到,就被宁修朝后微仰的动作给避开了,帝清的指尖停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失了忆的宁修就如此抗拒他的接触吗?
那当初不曾含有情愫的宋时清,宁修又是如何肯的呢?
帝清微微歪了头,他看着宁修,细细分辨着宁修的情绪。
没有厌恶。
只有矛盾。
在矛盾什么呢?
最终,帝清的指尖落在了宁修的衣袖上,轻轻攥着,他声音有些低,似是解释又似是无奈:“宁修,我有些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我不脏的。”
是了,问题出现在剧情上。
帝清的话让宁修一愣,宁修皱眉,眼底带着探究。
一句‘我不脏的’,让宁修心跳骤然漏了半拍。
他看着帝清迷离的眼神,那手还松松垮垮的捏着他的衣袖,不敢靠太近,怕他恼,也不想离太远。
宁修眼神一沉,他微微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便漫不经心地开口:“大帅,我是花似。”
宁修并不觉得,这种话会是原着里大帅能说出口的。
帝清攥着宁修衣袖的手微微紧了紧,在宁修话音刚落下时,帝清便开了口,声音有些低:“你不是花似,你是宁修,你只是宁修。”
你不是谁的替身,也不需要被冠以他名,你是宁修,你只是宁修。
宁修掀了眼皮,他看着帝清,眼底的探究毫不加以掩饰,他伸出手,握住了帝清的手腕,微微凑近了帝清的耳边,声音极轻:“你的名字,大帅。”
那句‘你是谁’,宁修话到嘴边便改了。
他身体里有个系统007,并且,就目前而言,宁修自认为,他没有友,都是敌。
局势尚未明朗,不能打草惊蛇,让系统起疑。
他只能如此拐弯抹角。
耳边的酥痒,让帝清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他微微侧了侧头,就察觉到了宁修的唇擦过了自己的耳垂,落在了自己的脸颊处。
清晰的触感,让帝清眼底的迷离都散了几分,他没有察觉到宁修的抗拒,也没有等到宁修的拉开距离。
帝清直接反手握住了宁修的手腕,轻轻一拽,借着拽的动作,帝清的头又偏了几分。
唇瓣贴合之际,他察觉到了宁修身上的危险气息,帝清轻张唇瓣,含糊不清的低笑一声,慢慢吐出两个字:“帝清。”
人都来了,名字他也没打算藏。
帝清?
原着里的大帅叫什么?
宁修回忆了半天,也不曾回忆起来。
感觉到宁修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帝清有些不安分的动了动唇,磨着宁修的唇瓣,却也不敢再进一步,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宁修回了神,感觉到了唇瓣上的微痒,他微眯了眼。
下一刻,宁修的手放在了帝清的背部,隔着衣服,一点一点的下移,落在了腰窝处。
宁修改被动为主动,一点一点撕咬着帝清的唇,耳边是隐忍克制的喘息声。
那落在腰窝处的手,慢慢的滑到帝清的腕间。
下一刻,帝清感觉到了自己腰间抵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宁修的亲吻也在此刻停了下来,帝清没有动作,只抬眼看着宁修。
“见过。”
原本的‘你认识我’也被宁修含糊的说成了‘见过’。
可以是花似与大帅,也可以是宁修与帝清。
但宁修认为,能说出那几句话的帝清,应该是个聪明人,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耳边宁修的声音是那般的笃定。
帝清闭上了眼,似是在缓和心底燃烧的欲。
“是。”
帝清知道宁修问的是什么。
早在他说出那句‘你不是花似’时,他就知道,本该是落在旁人耳朵里没什么别的含义的话语,在宁修耳里,却会被分析出别的意思来。
宁修皱了眉。
纷纷杂杂的思绪就像是要将他淹没。
“你想要什么?”宁修拿着枪,抵在帝清腰间的动作没有半分松懈。
大帅腰间的枪,是不离身的。
帝清睁开了眼,他眼底没有半点儿不悦,他举起双手在耳侧,语气依旧直白:“你。”
见宁修皱了眉,眼底神色微冷,帝清又补了句:“枪没上膛,你得先上膛。”
话里含笑,似是根本不在意宁修会开枪。
见宁修不说话,帝清又道:“我可以教你上膛。”
宁修看着帝清轻笑出声,他握着枪,拿枪口用力抵了抵帝清的腰间,“这一枪下去,你猜你会怎么样?”
帝清似是在思考宁修说的话,他看着宁修的眼睛,然后放下了一只手,在宁修的注视下,落在了自己腰间的枪口处,然后慢慢往前移了一点。
“咔嚓”一声,单手上膛。
帝清握着枪口,一点一点带着宁修的手,将枪口从他的腰间移到了自己胸口处,直对心脏,他笑:“朝这儿开才会死人,那里死不了人。”
宁修微眯了眼:“你以为我不敢?”
帝清没有回话,反而是顶着胸前的枪口,一点一点吻上了宁修的唇。
宁修抵在帝清胸口处的枪微微偏移了一寸,下一刻,宁修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混合着帝清的闷哼声。
宁修开枪了。
毫不犹豫的开枪了。
肩膀处的疼痛感让帝清眼底的微醺迅速褪去,那茶水带来的药效,也在疼痛下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