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愣住了。
他迟疑了好久,咬着牙,最终还是从怀里将那蛐蛐笼掏了出来。
手握得死死的,百般不舍,眼里都快流出泪水来了。
段渺一见有戏,急忙从袖袋里掏出了银票,一百两一张,飞快地点了十张,塞到少年手中。
“这是一千两。”
少年像是下了大决心,颤抖着手,将笼子递给段渺。
“威猛将军,你跟着有钱的主,必定会过得比我好,原谅我吧。”
段渺一把抢过笼子,“你放心,我自会好好待它。”
说话间,冬晙达看到。
那灰衣的少年揣着段渺给他的银票,默不作声地迅速溜出门外去了。
“啊……我话还没有说完……”
段渺招呼的手停在半空……
“算了……不理我就算了……”
“渺公子。”盛菊再次上前。
段渺喜气洋洋地端着那蛐蛐笼看着,随意看了一眼盛菊。
“你哪位?”
“晟公子在那里。”
盛菊做了个请的手势。
段渺偏过头,那么看了一眼,腿肚子忍不住的打起抖来。
“他……他怎么来了……”
“渺公子,请吧。”
段渺一脸不情愿,小步小步,委委屈屈地踱到冬晙达身边。
像是一个小媳妇似得,半边屁股沾着板凳坐下,“晟哥,你怎么来了。”
冬晙达冷哼一声,问:“一千两买只蛐蛐,高兴吗?”
段渺一愣,不知道该怎回答。
想了想,万般不舍地将那蛐蛐掏出来,慢慢、慢慢地推到冬晙达面前。
“哥要是喜欢,那……我就把威猛将军……送给哥吧……”
冬晙达指了指段渺那万般不舍的蛐蛐笼,恨铁不成钢地提醒。
“你看清楚点,还是你的威猛将军吗?就你这熊样,还学别人不带护卫离家出走?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段渺一愣,如被人蒙头一棍!
慌慌张张地将那竹篓里的蛐蛐倒了出来,捧在手心。
“唧唧吱,唧唧吱。”那小蛐蛐欢快地叫了起来。
段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这不是威猛将军!
它的眼睛没有威猛将军明亮,它的身子没有威猛将军强壮,它的双腿没有威猛将军粗壮!
它,它,它不是威猛将军!
段渺呆住!像是一人型木桩!
冬晙达重重地敲了段渺脑袋一下。
“那少年将笼子塞到怀里,再拿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掉包了。”
那竹篓从段渺手中“啪”的一下掉落,咚咚滚了几下。
小蛐蛐调皮的从呆若木鸡段渺手心里跳起,一蹦至他的头顶。
“唧唧吱,唧唧吱,唧唧吱。”欢快地叫着。
……
酒馆外已经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敲击在那青石板上,汇成一首动听的曲子。
盛菊向那酒馆掌柜买了两把油伞。
冬晙达撑起一把。
盛菊为段渺撑起一把。
而段渺一直保持着那呆若木鸡样,被盛菊拖出酒馆,拖着走了一条街。
看那段渺的模样,原本冬晙达想要好好训斥、责骂一番,都不忍心了。
兴竹驾着马车前来接应。
“带他回去,好好看着。”
冬晙达指了指身后那失了一半魂魄的段渺。
雨在下,段渺半个身子在伞外,半身湿透,眼神游离,说不出的凄凉。
兴竹看到段渺那落魄样,有点意外地问盛菊。
“被主子打了,傻了?”
盛菊摇摇头。
“他刚刚被骗了,花了一千两买了只虫。”
盛菊本就天生笑脸,说起这话来时,露出弯弯的嘴角和两颊的小酒窝,看着非常的开心。
在段渺的眼里,看上去就是一个护卫在嘲笑他。
他气得甩开盛菊撑着的伞,气急反笑,“那小子,那小子,不要被我抓到!我要让他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
兴竹和盛菊相看一眼,心道,这渺公子是真的疯了。
“送回去。”冬晙达命令。
盛菊拖着那还在仰天长啸的段渺,直接塞进了马车车厢里。
“带回院子里,好好看管着,要是跑了,唯你是问。”冬晙达对兴竹说。
“主子,你不回?”
“这京都多年未曾来过了,我走一走。”
兴竹点点头,“驾”的一声驾起马车扬长而去。
今日的雨不大,淅沥淅沥,打在油伞上,莫名的动听。
这京都,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和她来过一趟。
坐着马车经过那大街之时,她掀起马车窗帘,她说:“这是我的故乡,你看,是不是很不一样。”
在这雨天里,撑着伞,有那么一点的回忆,那么一点的伤感……
直到,看到前面那鬼鬼祟祟的三小只。
芫启背着那肥橘猫,无止撑着一把油伞。
他人还小,不够高,那伞顶都快顶到芫启的头了。
三小只左看看,右瞧瞧。
走一步看十下,像在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在躲着什么东西。
“他们怎么出来了?”冬晙达眯着眼问盛菊。
“兴许是出来逛逛。”
盛菊心里喊冤,他们有腿,能怎么出来,自己走出来的呗,难不成我还拦着?
“这下雨天,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冬晙达皱了皱眉。
正说着,那三小只发现了个好地方。
那是内河上的一座拱桥,拱桥下刚好有个摇摇欲坠的破败小档。
随意用几根不大的木柱撑起,茅草铺的档顶也未压实,被风吹得一会飞走几根,一会又飞走几根,一顶发黑的油伞盖在那四角残缺的档面之上。
今日天气不佳,这档主也没有出来开档。
芫启把喵如意往头顶一顶,当做一顶避雨披风,冲到那破档里,缩在那油伞之下。
无止缓步走来,立在那里看着芫启,“你在干嘛?”
“无止来,我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上一回就是在这个拱桥边把铜板跟丢的,一过桥,铜板就不见了。”
无止哼了一声。
那档口的破油伞上都是破洞,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快进来,我们挤挤。”
无止不情不愿地走进档口,撑着油伞,和芫启一起猫着。
“这鬼天气,人影都不见几个,你确定铜板会来吗?”
“当然不确定,正是因为不确定,更需要在这里等啊。说不定,他就出来了呢。”
无止扁了扁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芫启和无止正说着话,眼角的余光从那油伞的边缘,看到两双靴子向着这档口走来。
只见那打头的靴子,用整张鹿皮而制,鞋面光亮,鞋底厚实,鞋帮挺直。
看似悠闲的步伐,却每一步都稳重有力,溅起些许水花溅在鞋面之上。
那双靴子在这档口前停下。
芫启把油伞推了推,顺着那靴子往上瞧。
先是看见一件白底蓝色长衫。
再看见一条褐色腰绳,再看见一张看着很眼熟的脸,那眼神中透着丝丝的怒意。
再往上,一枚大元宝闪着淡黄色的光芒,晃晃悠悠地转着圈。
“无止,你看,这个人有个大元宝呢。”
芫启用手肘拱了拱无止,“我说可以守株待兔吧,不过这个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无止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芫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