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名极不赞同的模样:“虽说图纸是罗木画的,但是决定是你下的,图纸有那么多,如果你没选定曲辕犁,它不知道要晚多少年面世。”
“你是生意人,你应该知道的,比起能力和手段,远见和决策力才是更有用的东西,这三成你拿着是应该的。”
江果被宋不明惊到了。
他看着只是个手艺高超的匠人,没想到想法居然这么有见地。
江果思考片刻,说道:“给我三成的话,也行,这三成我和玉娘平分,不管决策不决策,图纸是玉娘先夫的。”
都说到这了,宋不名看了眼懵懂的冯玉娘,说了个“好”。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长欢说起来曲辕犁。
“那曲辕犁我也抽空去看了下,还真是好使,等宋木匠做完里正的单子之后,让他给咱们家也做几个。”
江果喝了口汤,笑着道:“这曲辕犁也算是我和他合作的生意了,你去做,我让宋木匠给你打折。”
杨婉听见,就兴冲冲地:“既然这生意也有小果的份,要不,我去给宋木匠帮忙吧!”
江母“嗳”了一声,不赞同地看着杨婉:“你月份浅,要好好养着,用不着你去帮忙。”
江长巾看杨婉面色失落,轻声安慰:“你要是想做木匠的活,。等孩子生下来再去,我支持你。”
杨婉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原本她每天要忙着田地和红糖工坊的活,虽说累,但是很有盼头。
现在一怀孕,江母看着她跟看着个宝贝蛋子一样。
她啥也不干,就这么在家里待着,真是难受。
看着江长巾关怀的神色,杨婉内心自嘲,她还真是个劳碌命,闲着还不高兴。
可依照一家人对她怀孕的重视程度,她怕是只能闲着了。
中午吃过饭,太阳强烈。
江果也难得歇了一会,等天气没这么热再出门。
院子里江长风正在练招式,练得什么江果也看不太明白。
只能大致看出来,像是什么擒拿之类。
他身高腿长,做起动作来行云流水,极有观赏性。
江果手里拿着蒲扇轻摇,看得津津有味。
阿狼也抱胸站在江果侧后方,静静地跟江果一块看。
江果本来看得正起劲。
突然,阿狼的声音响起,没什么起伏。
“摔倒了。”
江果一怔,正要回头问谁摔倒了?
结果下一秒,院子里的江长风就身体一个不稳,踉跄着差点摔倒。
还好撑了下一旁的桌子,才勉强站住。
江果一惊,立马跑过去:“二哥,你没事吧?”
江长风手扶着右腿,皱着眉似乎有些不适。
“没事,就是刚才那个动作,有点使不上力,缓缓就好了。”
他的腿才抛开拐杖行走没多久,突然就开始练武,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毕竟近两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怎么锻炼。
江果眼含担忧:“二哥,别着急,时间还有很多,身体才是本钱。”
听见时间还有很多,江长风眼里晦暗一闪而过,但还是笑着摸了下江果的头。
“知道啦,小果神医的话,二哥哪敢不听啊。”
江果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又想起来刚才阿狼的话,江果奇怪问道:“阿狼,你刚才怎么看出来二哥要摔了?”
闻言,江长风也眉头一挑,看向阿狼。
阿狼眨了下眼睛:“一眼就看出来了。”
江果满脑袋问号:“……一眼?”
阿狼点了下头,认真道:“一眼。”
“……”
江果也不大懂武功,但懂什么叫物尽其用:“既然这样,那你陪着二哥练武吧,还能防止二哥摔倒受伤。”
阿狼当然没有异议,他最听江果的话。
甚至江果有时候都怀疑,她要是叫阿狼去杀人放火,他都会面不改色地去。
江长风自然也没有异议。
然后场面就变成了,江果在廊檐下摇着蒲扇看。
院子里两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对打,有来有回,观赏性更足了。
看阿狼动作迅猛,江长风步步后退。
江果连忙出声提醒:“你别伤着二哥!”
眼见着阿狼的攻击变弱,江长风眼眸中战意盎然:“你别收力,不用真本事,还打什么打!”
阿狼动作一顿,面上闪过一丝迟疑。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
阿狼攻击依旧密不透风,在江长风抵抗不住要摔倒的时候,他直接化拳为掌,一把就把人稳稳当当地抱住。
再撂倒——再抱住——再再撂倒——再再抱住……
江果看得眼睛越睁越大,还能这样呢?
阿狼也真是个人才。
不过确实,江长风没有再受伤的风险了。
只不过他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一张脸黑得不行。
江果不给面子地哈哈大笑。
见江果开心,阿狼更起劲了。
把人撂倒之后,直接顺势弯腰,一把把江长风扛到肩上。
江长风嘴角抽动,眼里是想刀人的冲动。
“阿狼,你最好祈祷,我永远打不过你。”
阿狼把江长风随手放下,面色毫无波澜,甚至是漫不经心。
江长风平日里那副岁月静好的面具终于挂不住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再来!”
江果满眼的笑意,蒲扇摇得更欢了。
这样也好,她还是更喜欢这样生动的二哥。
在家里,时间总是慢悠悠地,但是一转眼又好几天过去了。
这天是江老太太的六十大寿。
江果一家人早起吃了饭,就要装车出发了。
江长巾帮着踏雪架好马车。
江父弯着腰,拣了些鲜嫩的草料,喂给踏雪:“多吃点,等会路上走慢点,别太累着你。”
江果听见江父心疼的话,在心里数了数。
加上阿狼,家里一共是八个人。
虽说踏雪年轻有力,拉个一千斤也不成问题,可江果也不想一来一回,直接把踏雪累趴下。
江果思考了下,说:“要不这样吧,去的时候,我和三哥就不坐马车了,坐驴车去。”
江长欢长叹一口气:“我就知道,又是我……”
江果不客气地捶了下他:“不是你是谁?你是想让大哥大嫂坐驴车,还是二哥跟我去挤驴车啊?”
江长欢眼神瞟过去。
江长巾正小心护着杨婉上马车,两人视线交融,你侬我侬。
江长风正从另一边上马车,注意到江长欢的眼神,气定神闲地看了他一眼。
江长欢立马就把眼神收回来了。
二哥眼神杀的威慑力是越来越强了,简直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是我是我,我跟你去坐驴车!”
江长欢放弃抵抗。
阿狼见两人要往外走,一转身就跟上来了。
江果一只手举在身前:“停!你别跟着我呀,你去帮大家赶马车。”
阿狼眼眸闪了闪,垂下头不说话,像是只低头求摸的大狗狗。
那边江父拿着马鞭,大声说道:“马车我又不是不会赶,阿狼想跟着你俩就跟着吧,踏雪还能少拉一个人,轻松点。”
江长巾听见这话,从马车里钻出来,要接马鞭。
“爹,要不我来赶车吧,你和娘歇着。”
江父佯装黑脸,推开江长巾:“你赶什么赶,你赶紧把婉娘照顾好,才是最要紧的!”
江母也在里面劝道:“是啊,你进来陪着婉娘,你爹做事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江长巾这才回到马车里。
江父利索地爬上马车,眉开眼笑地拿好缰绳,招呼踏雪:“来,拐弯!”
他这兴高采烈的样子,跟个年轻人似的。
江果笑着摇了摇头,拍了下阿狼的肩膀:“好了,那咱们一块去坐驴车吧。”
刚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哎呦,老二你这气派的嘞,坐马车去镇上吃饭啊!”
江果闭了闭眼。
这语气和腔调,江果不看都知道是谁。
一抬眼,果然就是钱氏,她正夸张地笑着。
她身后江老太太和江老大并排站着,两人面色都有些复杂。
江花站在边上,看见江果眼睛一亮,就对着她挥手:“小果!”
江果也招呼回去:“阿花!”
招呼完,钱氏就开始往马车边上走,越走越近,看得江父直皱眉。
“你靠这么近,小心踏雪踢你!”
钱氏完全不当回事,还伸手去摸踏雪梳得漂漂亮亮的鬃毛:“这白马叫踏雪啊,名字比人名字还好听呢……”
话还没说完,踏雪的蹄子在地上不耐烦地刨了刨,转过头鼻孔重重地喷气。
钱氏“哎呦”一声,被吓得连退几步,差点摔倒。
江果颇为无语:“大伯娘,你要是没事就让开,不然踏雪跑起来,要是把你踢了,你怕是今天去不呢药膳堂吃饭了。”
“瞧你这话说的,不吉利!”
钱氏眼珠子转了转,又说:“你看啊,今天是你奶奶六十大寿,她这么大年纪了,跟人去挤驴车,你们一家坐马车,这多不啊佛啊!”
江果嘴角一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原来是冲着踏雪来的,这钱氏还真是无利不起早。
眼见着没人搭话,钱氏扬着笑脸就要往马车上爬。
“正好咱们一家人一起去,热热闹闹地多好啊!”
江长欢往前一步,把马车挡得死死的。
“大伯娘,你怎么这么爱自说自话,这马车是小果买的,你看她答应你了吗,你就往上爬!”
钱氏面色隐隐不快,边拉扯江长欢边说:“欢欢!你挡着我干啥呀,我还不知道小果,她多心疼老太太啊,怎么会自己坐马车,让老太太去挤驴车呢!”
江长欢听见“欢欢”两个字,额头青筋一跳,嘴里的话都憋不住了。
江老太太平时去镇上,在驴车上坐得不是挺稳当的吗。
好些小媳妇大姑娘都挤不过她,坐不上驴车,这会就不行了?
要不是马车动静大,好多人都在不远不近地看热闹。
江长欢真就直接推开钱氏了。
江果呵呵道:“大伯娘,马车坐不下了,怕挤着大嫂和二哥,我和三哥都去坐驴车,你就别往上挤了。”
钱氏没听见一样,还在扒拉江长欢:“坐不坐得下我还不知道吗……”
马车被挤得微微晃动,踏雪也焦躁地甩着脑袋。
江父脸拉得老长,手里马鞭一挥。
“啪”一声。
钱氏愣愣抬头一看,马鞭就甩在她面前。
江父沉着脸,语气里带着气愤:“大嫂!长巾媳妇还在马车上坐着呢,都说了坐不下了,你还在挤啥?”
这话一说,钱氏的脸就黑了。
她是知道杨婉怀孕了,说起来确实是她没理。
江老大没说话,只是看着发脾气的江父,面带异样。
他这个二弟,是真不一样了。
以前腰杆子都硬不起来,现在对着娘都能硬气了。
江老太太赶忙招呼钱氏:“老二说了挤不下了,你还一个劲儿地往哪上,把长巾媳妇给挤着了怎么办!”
被江老太太一说,钱氏就熄火了,嘟嘟囔囔地回去了。
没有了钱氏的胡搅蛮缠,场面静了下来。
气愤莫名尴尬。
江父看着江老太太干瘪的身体,无比落寞。
他心有不忍,开口道:“娘,今天是你六十大寿,要不你上来吧,只多你一个不打紧的。”
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板,递给钱氏:“今天是好日子,这些钱你们拿去坐驴车吧。”
钱氏眼睛睁大,响亮地“哎”了一声,就要去接铜板。
江老大看着江父坐在高头马车上,往下递钱。
钱氏欢天喜地地垫着脚,去接铜板。
他眼角一阵抽搐,快步上前,重重地在钱氏手上一拍。
“啪。”
声音响亮。
钱氏“哎呦”痛呼一声,埋怨道:“你干啥呀!你干啥打我!”
但一转头,对上江老大压抑的双眼,她就鹌鹑一样噤声了。
“为什么打你?咱家是没有几个铜板去坐驴车吗,啥都跟人要!”
说完,江老大一脸低气压低转身走了。
钱氏和江花赶紧跟上去。
江老太太看了眼江父,又看了眼江老大离开的方向,犹豫了了下。
最后还是说:“娘就不跟你们挤了,我去找你大哥啊!”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转头走了。
江父手里的缰绳不自觉捏紧,直到踏雪一声嘶鸣。
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拍拍踏雪的脖子表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