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獾高高兴兴返回床边准备换衣裤,可一看刘如玉为她准备的那些衣裤,直接傻了眼。
刘如玉为朱獾准备的外套放在最底下,上面是一堆花花绿绿的小物件,朱獾再烦穿这些东西。
在省城打工和鲁欢住在一起的时候,朱獾见鲁欢每天起床里面要这一样那一样的穿好多小衣服,而她自己则干干脆脆套一件汗衫之后就是外套,于是问鲁欢,每天穿那些丝丝缕缕的东西烦不烦?鲁欢反问她:“女人不就是要穿这些吗?”
看来我不是个女人,朱獾心里反而很高兴,因为她就是喜欢与众不同。与众不同的她回到驴不到村回到老宅后,干脆里面连一件汗衫也不穿,大冬天直接套上棉袄棉裤就出来做她的“獾八仙”。夏天也一样,上身一件宽宽松松的粗布衫下面一条宽宽大大的粗布裤,山风从中过,要多凉快就有多凉快。
眼望面前的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裤,朱獾连动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但马夜叉说今天来的客人很重要,关系到老宅能不能被列为“国保”,于是藏上面的那些小衣衫到棉被里面,取过外套真空穿上。
脑西搭牢,这外套看上去不错,可穿在身上怎么那么难受?朱獾不得已脱下新外套,在里面加了一件汗衫再穿上,那样稍微好一些。
马夜叉呀马夜叉,你还真夜叉,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裤从哪里得来的呀?看你平时不去镇上,更不去城里,怎么就给我买了这些花花绿绿的衣裤呢?难不成是从黄秋葵开来的大货车上买来?想到这里,朱獾觉得这套新衣服穿在身上更加不舒服。想要脱下来,马夜叉在房外喊她快出去,只得先走出自己的房间。
见马夜叉抱着一个大罐在门口等她,朱獾忍不住呛她:“马夜叉,不是说今天来的客人很重要吗?你自己怎么不穿新衣服?”
“关我什么事情?你才是老宅的女主。咦,你刚才喊我什么?”马夜叉回头问朱獾。朱獾笑答:“马夜叉呀,我觉得还是马夜叉喊起来亲切。当然,外人面前我还是会喊你娘,这点礼数还是知道的哦,嘻嘻。”
“是啊,还是马夜叉亲切,我也希望我自己还是马夜叉,那个不管不顾、无所顾忌的马夜叉。”马夜叉感慨。朱獾劝道:“你不是说过去的就它过去吗?放心,我一定会护佑好老宅,等老宅成为‘国保’,我和你一起做回小女人。”
“好,好,好,难得你说出这样的话,但愿我能等到那一天。”马夜叉红了眼圈,朱獾附耳她道:“不要被别人看出端倪哦,马夜叉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林妹妹。”
“你快开门。”马夜叉放大罐在地上,扭过头擦眼泪。朱獾打开大门后,要去抱大罐,马夜叉忙制止她道:“你穿这一身新衣服可千万不要乱动,弄脏了可见不了客人。”
“到底什么样的客人呀?你们怎么知道有客人要来?这个客人怎么就关系到老宅能不能列为‘国保’了呢?”朱獾跟在马夜叉身后不停地问。
马夜叉低声警告朱獾:“小心隔墙有耳。”“现在是在路上,哪来的墙?”朱獾话音刚落,斜眼婆的身影闪过自家的厨房窗口。
朱獾大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呀回头!”“乒乒乓乓”一阵瓶瓶罐罐相互碰撞的声响盖过朱獾的吼声,朱獾大笑。
马夜叉嗔怪:“你呀,又要害她被朱虎打。”“活该,谁让她那么贱?不过那只病猫一年半载应该回不来。”朱獾笑着回应。
马夜叉问:“怎么?他为什么一年半载回不来?”“不是出去县城做工了吗?你什么时候见他一年半载回来过?”朱獾反问马夜叉。
马夜叉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无人,压低声音对朱獾说:“此一时彼一时,他拿着她的钥匙说不定去帮她拿什么行头了呢,说不定马上就回。”“对,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呢?她让田小癞向病猫转交了一个钥匙呦。”朱獾停下脚步。
“快走,这个茬静观其变就可以。”马夜叉催促朱獾,朱獾跟上马夜叉,边走边低声相问:“你说她会不会让病猫帮她回去重新拿一套行头?”
“用不着瞎猜,那只大箱子不是还没有打开吗?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瞎猜有用吗?”马夜叉加快脚步,朱獾紧紧跟随,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鲁伯不是说这几天就能打开那大箱子吗?打开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所以叫你不要瞎猜,吃过早饭去大樟树下迎接客人要紧。”马夜叉说完这话已经走到朱扇子家的门口。
等到了朱扇子家的门口,朱獾不再说话,也没有当即随马夜叉一起走进朱扇子的家,而是站在门口四下里张望,最后目光停留在祠堂的大门上。
祠堂大门紧闭,上着锁,但朱獾能看出刚刚有人进出过。
今天有霜,浓霜,大山里的浓霜比平原地区的小雪还要厚。祠堂门口台阶上那一层浓霜明显已经消融,这不可能是自动消融,而是有人踩踏过怕被人发现用扫帚清扫过。
脑西搭牢,这不是脱裤放屁多此一举吗?你不用扫帚扫,反倒会再结上,因为从扫的时间看应该是在天亮之前,按照今天的天气,应该会在旧霜的基础上再重新结上一层。但你拿扫帚扫了,光石板上可不会那么容易再结上。
哼,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只有你田癞子干得出来,朱扇子这方面可是狡猾得很,绝对是先算计好再行动。
好吧,你藏在祠堂里我反倒放心了呢。那我到时候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嘻嘻。
“仙子,一个人笑什么呢?”朱扇子手摇折扇从屋里出来,顺着朱獾的目光往祠堂大门看。
朱獾没有收回目光,而是笑着以主人的口气夸奖朱扇子道:“很好很好,天不亮就起来打扫祠堂,我得在太祖奶奶面前多给你美言几句。”
“啊?噢噢噢,老朽那就谢过仙子。”朱扇子愣了一下马上恢复神情,但折扇可是摇得乱了节奏。
朱獾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谢,只要你坚持每天这样就行。”
“请仙子放心,老朽一定坚持。”朱扇子的折扇摇得更乱。
朱獾转身走进朱扇子的家,走了几步回头见朱扇子还站在原地,就说道:“我可是每天要过来检查的哦。”
“啊?检查?哦,好好好,检查好,检查好。”朱扇子的折扇掉到地上。
朱獾不再理睬朱扇子,自顾自走进屋里。
“哇塞,好漂亮哦。”鲁欢拉住朱獾的双手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今天朱獾穿的是一件红色格子呢子大衣,一条黑色毛料阔腿裤子,一双红色中跟皮靴。
“我姐本来就漂亮的呦。”蛋儿蹦蹦跶跶过来掀起朱獾的大衣。朱獾忙捂住自己的大衣,笑骂蛋儿道:“嘴上是蜜罐,手上怎么是茅坑呀?”
“姐,我起来刚洗过脸洗过手,干净着呢。”蛋儿摊开双手给朱獾看。朱獾拍了一下蛋儿的手拉他到饭桌前,拿了一个蛋饼给他,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一下,蛋儿接过蛋饼高高兴兴跑出屋去。
“你又让他去捣什么蛋?”马夜叉问朱獾。朱獾回答:“他又没有蛋,捣什么捣?”
“你?”马夜叉语塞。朱獾说道:“因为没有蛋,所以我让他去捣捣,说不定能捣回来那两个蛋。”
“獾獾,为什么要捣回来两个呢?怎么不是一个或者是三个四个?应该是多多益善吧?”鲁欢边吃蛋饼边装作一脸懵逼的样子问朱獾。朱獾手上的筷子打向鲁欢,骂道:“你要气死我呀?”
“气死你不敢,是我爸爸从小教育我,不懂就问,要不耻下问,问个明明白白,嘻嘻。”鲁欢躲过朱獾的筷子冲朱獾嬉笑。
鲁伯说话:“你们小姑娘打闹可不要扯上我哦,我老汉可禁不起你们的折腾。”“哟呵,自认老汉了呀?昨天晚上不还说年轻小伙都比不上你吗?”刘叔打趣鲁伯。
“都快吃,吃好去大樟树下迎接客人。”马夜叉打断大家的嬉闹。
去大樟树下迎接客人?这个客人真的有那么重要?朱獾心中打鼓,吃了两个蛋饼就离开饭桌出屋,走到大门口见朱扇子还站在原地没有挪步,就过去问他:“怎么?今天起改由自家门口晨沐了呀?”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我刚才刚从东山回来,从东山回来呢。”朱扇子掉在地上的折扇还没有捡起来。
朱獾装作没有看见地上的那把扇子,一脚踩在扇子上面问朱扇子:“你怎么了呀?”“我没有怎么呀?”朱扇子目光落在被朱獾踩在脚下的扇子上又迅速移开。
“肯定有问题,你不之乎者也我怎么那么不习惯呢?还不再‘老朽’俗称‘我’,是不是等不到斜眼婆的山羊奶心焦焦呀?”朱獾脚下一踢,踢扇子到祠堂台阶下。
“不不不,不不不。”朱扇子嘴上喏喏,目光随扇子移向祠堂门口。
祠堂里面传出“嘤嘤”的女人哭声,哭得凄厉哀婉,令人毛骨悚然,还好是在白天,要是在晚上,估计一个人听到的话得被吓得趴下。
朱扇子顾不得斯文,撩起袍子急急奔向祠堂。
朱獾望着朱扇子的背影大吼:“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呀回头!”
“啪嗒!”朱扇子一脚踩在自己的那把扇子上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可他功夫了得,忙张开双臂,平衡住身体,收起双脚跳上台阶。
“倒!倒!倒!”朱獾有节奏的高喊,随着喊声,朱扇子双脚落在祠堂大门口的台阶上之后“扑通”一声高大的身躯倒在祠堂大门口。
朱扇子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会摔倒在祠堂大门口,他跳起来之后双脚明明稳稳地落在台阶上,怎么就没站住摔倒了呢?
朱獾心中高兴,暗骂:你这个为老不尊、表里不一的谜语人、阴阳人,我让你余生躺在床上度过。
这个时候斜眼婆正好怀惴一罐山羊奶过来,见朱扇子摔倒在祠堂门口,急急跑过去伸出双手相搀,忘记自己怀里惴着一罐山羊奶,结果滚烫的山羊奶倾盆大雨一般全浇在朱扇子的头上。
朱扇子嚎叫,斜眼婆悲哭,惊动老宅的人全跑过来看热闹。
田癞子经过朱獾面前的时候,朱獾轻声嘟囔:“你做下的好事。”“你说什么?”田癞子停下脚步,凶巴巴地盯着朱獾。朱獾毫不慌张,笑着一字一句道:“你自己天不亮做下的事情难道忘了不成?”“我做下了什么事情?你给我说清楚。”田癞子凶相毕露。朱獾嬉笑依然,不急不慢说道:“要不是你扫了那台阶上的霜,霜变成了冰渣子,朱扇子能滑倒吗?”“我……”田癞子立马泄了一半的气。朱獾笑问:“要不要我把真相告诉大家呀?”“你……”田癞子彻底泄了气。朱獾笑得更开心,轻声对田癞子说:“刚才里面有个女人在哭呢,怕是你的玉柳妹妹吧?”“这……”田癞子倒退了好几步。
“蛋儿,走喽,去大樟树下迎接贵客了哦。”朱獾不再理睬田癞子,自顾自走向老宅后门。
刚走出老宅后门,蛋儿从墙角闪出,过来拉住朱獾的手,仰起小脸问朱獾:“姐,我哭得还可以吧?”
“可以,绝对可以,比昨天晚上要哭得好。”朱獾另一只手摸了摸蛋儿的小脑袋。
蛋儿自豪地说:“不进则退嘛,他说的呢。”
“嗯,不进则退,我们必须勇敢地前进,迎接他的回归。”朱獾拉起蛋儿的手大步走向大樟树下。
大樟树下空无一人,苍老的树干上那张拆迁告示还在,在晨光中显得特别刺眼。
朱獾没有直接走到大樟树下,而是先走到太平塘边的一棵柳树边,抓起一枝柳条对蛋儿说:“柳树发芽了呢。”
“姐,那你可以给我们做风筝了哦。”蛋儿显得很开心。
朱獾折下一根柳枝,弯成一个小圆圈,戴到蛋儿的头上,对他说:“下个星期一我们就到柳树下来上课,背朱先生的文章《春》。”
“姐,我会背。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蛋儿的背诵声中,朱獾见三个人影从远处慢慢走来。
贵客?贵客来啦?
朱獾忙跑向大樟树,不一会刘叔、鲁伯、马夜叉和鲁欢跑到了大樟树下,那些没有出去打工的乡邻们也全跑到了大樟树下。
盼望着,盼望着,朱獾此时此刻的心情和蛋儿背诵的朱先生的文章一样,急切地盼望着那个被马夜叉称之为贵客的人。
可当三个人影慢慢走近大樟树下,朱獾急切的心情却渐渐失落下去,直至彻底变成失望。
走在前面的两个中年人朱獾认识,是镇上的人,平时都是他们代表镇上来村里,不过来的很少,一年到头也就年头年中年尾来驴不到村三次而已。
走在后面的那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大概也就三十来岁,相貌平平,甚至有点丑陋,因为他的脑门子特别地大,比刘叔、鲁伯的还要大,这当然是因为他的面容太瘦削,瘦削得只剩一张面皮。鼻子倒是很挺直,挺直的鼻梁上面架着一副眼镜,这副眼镜又圆又大,镜片厚得跟啤酒瓶的底子差不多,细看一圈一圈令人眩晕。他的这副眼镜样式老旧不说,其中的一边眼镜架上还缠绕着白白的胶布。
朱獾实在想不通这个人会是贵客?他貌相丑陋不说,穿的更是邋里邋遢,一件所谓的西装皱巴巴跟垃圾桶里捡来差不多,里面的一件毛线衣有好几处线头露在外面。一条裤子更是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低,高的那只裤脚下露出里面的一只袜子居然开口破了一截,那双军用帆布鞋上全是泥。
可笑的是他的西装的颜色是卡其色,可里面的毛线衣是红色,而裤子是蓝色的牛仔裤,洗得已经发白,鞋子又是土黄色,没有一样颜色搭配。
哼,田大癞、田二癞和田小癞都比他穿得要整齐,我这个獾八仙平时无论多么的邋遢,但也要比他穿的干净整齐。
明明是一个讨饭佬嘛,怎么是贵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