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以后,文有韩太傅,武有摄政王,朝堂政局十分之稳定。
然随着陛下年纪渐长,请摄政王还政于陛下的声音,愈来愈响。
不过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吵不到姜蜜头上去。
她愁的是谢婉的婚事。
当年太夫人去世,谢邈作为长房嫡孙,应当要代替早亡的父亲谢知礼,为太夫人守孝三年。
但之后宋平威被斩首,宁夏亟需良将守边,先帝思虑再三,请宁安侯出山,带着谢邈奔赴边关。
如此,谢婉便代替谢邈守孝三年。待除服以后,她便已经二十岁了。
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实在很难说亲事。
不在乎谢婉年纪的,多是奔着谢家权势来的;和谢家门当户对、为人清正的,家中长辈又嫌谢婉年纪太大。
总之,姜蜜左挑右挑都觉得不合适。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不错的,谢婉自己又挑不上眼。如此,便生生耽搁了下来。
到如今,谢婉都已经二十二了。满京城都知道谢家有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谢邈的妻子李齐嘉见姜蜜这般发愁,笑着宽慰她:
“婶婶,您不必过分忧虑的。这姻缘啊,自有天定。说不得哪一日,二妹妹的红鸾星便动了呢?”
“我非是唱衰见不得二妹妹好,只是想说,倘若二妹妹一辈子嫁不出去,也是没关系的。”
“便叫二妹妹在这府上做一辈子的姑娘,日后叫我肚里这个给姑姑养老,还不必去婆家受气呢。”
“所以呀,您和二妹妹,都放宽心便好。”
谢婉的婚事是老大难,谢邈这个曾经一见女子便退避三舍的人,倒是顺顺遂遂地和李将军的独女成了亲。
如今,李齐嘉还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呢。
姜蜜轻轻拍了一下李齐嘉,口中嗔怪道:“没到三个月呢,哪里有你这般嚷的?”
李齐嘉挠了挠脸颊,小声道:“一时忘了嘛。”
谢婉知道李齐嘉是为了安慰自己,遂揽住她的胳膊轻声道:“嫂嫂的心意,我都明白的。多谢嫂嫂。”
姜蜜看着谢婉,无奈地笑了笑。
“也是,你嫂嫂说的对,是我一时急昏头了。今日是你生辰,不提这些不痛快的事儿了。晚间家宴,瞧瞧你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谢婉缠着姜蜜撒娇,“都好都好,婶婶准备的都是我爱吃的。我只等着收礼呢。”
姜蜜轻笑一声,“那你且等着吧。今岁我和你三叔准备的生辰礼,你可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
“那我可得好好猜一猜!”谢婉倏地坐直了身子。
三人聊了一会儿,谢婉便慢悠悠回了自己的院子。刚到梳妆台前坐下,她忽然发现桌面上多了两只小盒子。
她愣了一下,打开小盒子一看,一只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糖块儿,一只装了许多素净婉约的首饰,瞧着便是一件一件收集起来的。
这人,又来讨三叔的骂。
谢婉心中嗔怪着,面上却不自觉带了一点笑。她捡起一块儿糖放入口中,甜滋滋的,一直甜到了心里。
……
而谢婉想的那个人,此刻正被谢知让逮着在御书房里骂着呢。
“我让你去练武,你给我跑到尚膳监去偷吃;我让你去读书,你给我逃学躲在屋里看话本子。今天倒好,居然敢瞒着我偷偷跑出宫去了?”
听到这里,皇帝便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了。
“我……我还没……”
可惜了,没插上话。
谢知让接着骂:
“三天两头干不了一点正事儿,整天就知道气我,叫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当初我是脑子被门夹了才答应先帝给你当这摄政王!”
“一天天的,狗屎一样的烂事儿!”
谢知让气得在御书房里破口大骂。
皇帝一句话都不敢说,宫人们更是有多远躲多远,没人敢在这时候进来触他霉头。
皇帝听他许久没说话,抬头偷摸看了他一眼,却是不想一下子撞入那对盛满冷笑的眼眸之中。
皇帝顿了一下,讪笑,起身亲自倒了杯茶放在谢知让面前。
“姨父,您骂累了吧?喝点茶歇会儿?”
谢知让骂了一通,总算气顺了些。此刻皇帝露出这般神情,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谢知让多少是心软的。
他冷哼一声,接过那杯茶,算是翻篇了,只嘴上还不肯饶他。
“你再敢让我逮到干乱七八糟的事儿,我就把苏茂安的头砍下来,挖空了做成灯笼放在你床头。”
皇帝连声保证不敢再有下次。
守在门口的苏茂安抬头望天,暗自垂泪。
他不过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罢了,他得罪谁了要被这样对待?
主子啊,您可收敛些吧——
屋里俩人安静了一会儿。
谢知让稍稍平缓心绪,平声问道:“昨日,叫自己的暗卫干什么去了?”
皇帝张嘴,到底没好意思说,只扭捏着小声说了一句:“昨日……阿婉姐姐生辰嘛……”
本来昨日他是想亲自给谢婉送去的,只是可惜人还没出宫呢,就被锦衣卫给逮住了。
没办法,他只能让自己的暗卫偷偷跑一趟了。
宁安侯府守备森严,暗卫是用着皇帝的名头才得以出入。如此,谢知让自然知晓昨日之事。
这么多年,皇帝什么心思,谢知让是猜也猜到了。可惜这就是个蠢的。
想当年,他可是……
算了。
他当年也没好到哪里去。
谢知让收回纷乱的心思,淡声道:
“陛下日后别去送了。我同你姨母给婉儿说了门亲事,你们二人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却也该避着些,省得婉儿她丈夫心里膈应。”
听闻此言,皇帝彻底愣在原地。
阿婉姐姐……说亲了。
这感觉,和十一岁那年听闻谢婉定亲时的反应截然不同。
皇帝只觉得一颗心都被狠狠攥住,翻江倒海地挤捏,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姨父……”
皇帝开口,却被谢知让打断。
“陛下今日把书看了,那些奏折,自己处理,明日我来检查。微臣告退。”
“姨父……”
对皇帝的呼唤,谢知让充耳不闻,脚尖一转,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皇帝看着谢知让的背影,眼中有几许茫然。
他便想起十三岁那年,皇兄仔仔细细问过他的话。
这么多年,他偶尔也会问问自己,他对谢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弟弟对姐姐的关怀,还是男子对女子的上心?
他怕对不起谢婉,所以总是不敢去确认这份心意,总想着还有时间。
可是如今,他已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