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左成然听出了他话中的不对劲。
封斩夜却是一脸的无辜:“我只是听从师傅的教导,想着世间父母大抵都是如此说过的。”
“你说什么?”
本是一句平平无奇的话,谁知左成然听了却身子猛地一僵。
“二公子想必也是听过的吧?”
封斩夜还不忘补上一句。
这一下,左成然算是完完全全听懂了他话间满满的讽刺意味,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气到发起抖来。
他的生母乃是原先府中一个烧火丫头,使了手段爬上左相的床,才有的他。
本以为生下他后高低能混个姨娘当当,再也不用做粗活,谁知左付鸿为了自己的官誉,一把火便将她烧死,只留下襁褓中的他被几个婢女婆子养大。
所以左成然此生最听不得的话便是关于自己的出身,封斩夜虽然没说什么,却还是踩中了他最为敏感的那根弦。
顾青芝知道,封斩夜当然是故意的。
要说他如何能了解这件事,还得亏了相府的奴仆总爱聚在一处说闲话。
秋江秋虹原在相府,多少了解不少内情,此事还是吃饭之时她们闲聊道出来的。
没想到如今竟用在了这里。
“你找死吗?”
左成然面若寒霜,一双眼恶狠狠瞪着面前已与他差不多高的少年,那副美貌竟比以往还要更突出,令人憎恶至极。
少年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想来是我让二公子不快了,你也不必这么看着我,我走便是。”
他刚转身抬脚,就听得身后之人快步冲向兵器架,抄起一柄木剑就朝自己的后脑掷过来。
顾青芝没动,封斩夜更没动,只等那木剑马上要打在他后脑上,才稍稍偏了偏头。
木剑刮着少年的脸而过,由于是练习用的,整柄剑都十分圆润,一点痕迹都没能在他的脸上留下。
封斩夜躲过木剑,转而一把将它抓在手中,扭身便朝左成然扔过去。
那木剑旋转的速度比方才左成然掷出的快了不止一倍,只听得破空之声,霎时间便袭到左成然右眼前。
那几个庶弟妹们连声惊呼,年纪较小的几个甚至捂住了眼睛,吓得不敢去看。
还是剑术师傅发觉不对,赶忙用自己手中的木剑挡了一下,才堪堪击落那柄木剑,没叫它碰到左成然的眼珠子。
否则他今日非瞎了不可。
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左成然霎时间浑身吓出一层冷汗,捂了捂自己的右眼,无比震惊地看着封斩夜。
“你敢伤我?你这废物竟敢伤我?”
封斩夜不以为然地立在那里,眉目淡然。
“那你方才又在做什么?别告诉我,只是为了跟我开个玩笑。”
少年从前面对左成然时始终畏畏缩缩,连句整话都说不明白,更别提开口回怼他了。
今日胆敢这样嚣张,想必是觉得自己得了封赏,大家都会怕他三分,可就以他这废物剑术,未免也太过托大。
左成然想明白了原由,咧嘴冷笑一声,从兵器架上抽出自己那把已然修复的玄铁宝刃道:“你既然还敢来上剑术课,想来是已经准备好与我切磋了,我可没功夫跟你开玩笑。”
封斩夜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是想仗着剑好,再好好打压自己一番。
这正中他的下怀。
他负手而立,并没有拿武器防身的打算,左成然一挑眉,觉得这样更好,抬剑直指他的眉心。
这么托大,他便要好好让他认认清楚,废物归根究底仍旧是废物。
“二公子,刀剑无眼,莫要逞一时之快!”
剑术师傅见状不对本想阻拦,却被左成然推到一边,冷冷瞧了他一眼。
“我不过是与他切磋,少在这碍事。”
剑术师傅人微言轻,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得紧张兮兮地看着两人,若有什么不对也能挡上一遭。
从方才封斩夜躲剑扔剑一气呵成他便看出,他的动作如此连贯迅速,看着就不是一日之功。
这少年从前种种笨拙样子根本不像是会这些的人,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不过这次,这位飞扬跋扈惯了的左家二少爷恐怕是要吃大亏的。
左成然显然不打算给封斩夜反应的时间,那柄玄铁宝剑的剑刃闪烁着森森寒光朝他袭来。
封斩夜赤手空拳,闪身躲过他的剑刃。
左成然明显愣了愣,没想到他的速度能如此快,只当他是运气好,蒙对了方向,不等他站稳身子再次砍过去。
谁知少年又一次仰面躲开他的剑刃,令他的攻击再次落空。
左成然不信邪,又斩了几剑,却都被他一一躲过。
这场景怎么如此眼熟?他暗暗心惊,不由得看了看立在场边的顾青芝,想起这熟悉感的由来。
是这侍卫教他这样戏耍自己的?
左成然想起那日自己手中这柄玄铁宝刃寸寸断裂的场景,父亲那期待着望向他却又收回的目光,心底就渐渐发凉。
不,他决不能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他握紧手中长剑猛地劈向封斩夜,身子尽力朝他躲闪的方向挪动,封锁他的去路。
然而,一只手先他一步掰住他的肩膀,猛一用力,只听“喀嚓”一声,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自肩头蔓延至全身。
“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西院,惹得清早枝头的鸟雀拍着翅膀逃命似的飞走。
左成然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已然没了知觉,手中的玄铁长剑也眼见就要拿不住。
然而,封斩夜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他轻松扯过左成然的右臂,连带着将那把玄铁剑架在他的喉头。
锋利的剑刃就贴在皮肉之上,只消稍一动作,便能割破他的咽喉,叫他一命呜呼。
至此左成然才发现,自己与封斩夜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就连他是如何摸上自己的肩膀,又是如何把自己的左臂卸掉的,他都全然不知。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剑术师傅都来不及阻止,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
封斩夜的剑术没救了,这可是相府之内人尽皆知的事,谁能想到他今日竟能反将左成然掐在手中,任意拿捏?
“三......三殿下,手下留情!课上切磋你为何要伤人?那剑刃太锋利了,快住手!”
剑术师傅这也是头一次对着封斩夜用了敬称,他反应过来连忙劝阻。
封斩夜低低地垂着眸子,只见左成然皱着眉头,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滑落,显然是疼的。
少年发间飘带被风吹起,他勾着唇瓣,不急不忙道:“往日里二公子如何切磋,师傅都不曾管,如今我不过是卸他一条胳膊,您怎么就急了呢?”
剑术师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支吾了半晌只得作罢。
封斩夜只将那柄剑扔到一旁,拍拍手上的尘土,猛地抓住左成然的肩膀将手臂接了回去,又是一声惨叫,将他的脸色憋得通红。
即便再无法接受,左成然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你是装的,你一直以来都是装的吧?”
封斩夜不理会他的问话,径直朝西院外走去,只留下左成然一人跌坐在场中。
“你明明是个废物,你凭什么?”
左成然喃喃着,眼中尽是迷惑,他捂着自己才恢复知觉的胳膊,望着那挺拔的暗红色背影愣愣出神。
眼看着周围弟弟妹妹们看他的目光再次从崇拜到失去兴趣,他再也承受不住,抄起地上的玄铁长剑直指封斩夜的后心。
“你明明是个废物,你凭什么!”
他还未上前,却见一个黑影挡在他的剑前。
顾青芝负手而立,黑眸仿若一潭死水,幽深得骇人。
她没有说话,可那双眼中透出的杀意却已经足够将左成然浑身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是了,他凭的是这个侍卫。
这个明明极度碍眼,卑贱低劣,可就是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