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的婢女来告知封斩夜时,顾青芝才刚刚将他哄好。
她拉着少年的手腕正打算去吃饭,便见一名婢女杵在后堂门口。
那婢女怪异地瞧了一眼两人的手,连个揖都懒得作,直接开口:“左相大人叫您前往重山阁相聚,请您尽快过去。”
毕竟外人看着,一个侍卫对着主子拉拉扯扯不成样子,顾青芝尴尬地收了收手,回头去看封斩夜。
谁知少年墨色的瞳眸冷漠地盯着那婢女,堂而皇之地当着面将她的手又拉了回去。
“不去。”
婢女愣了愣,这小煞星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左相大人一叫便屁颠颠儿地跟去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她只当是小孩子跟她闹脾性,又催了一遍:“您若不去,到时左相大人怪罪下来,奴婢可不担着。”
“我说了,不去,滚。”
封斩夜的目光阴恻恻的,原本清澈柔和的嗓音也隐隐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顾青芝懵了一瞬,眼前的少年仿佛变了一个人,又或者说,这就是上一世的他,他本就该这样。
是她自己适应了他于她面前那孩子气的一面,竟把这些浑然忘记了。
婢女不由自主地自心底生出几分惧意,往后退了半步,怔愣片刻转而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翻了个白眼就走,嘴上还不忘叨咕两句。
“嘁,不去就不去,冲着谁了似的,莫名其妙。”
望见那婢女钻回北院去的背影,顾青芝看看自己被他拉着的手,犹豫着叫了他一声:“阿夜......”
封斩夜回身冲她笑,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仿佛方才的片刻只是假象。
“阿芝姐姐,不要紧,我便是去了也准没好事,有什么待明日再说。”
“也是。”顾青芝点点头,“如今也没必要再凡事都看他们脸色行事,柳嬷嬷还在等我们,走吧。”
“好。”
翌日一大早,莲池边洒扫的婢女一面做着手里的活,一面聊着闲话。
“听说了吗,陛下给别院那位御赐了王府,真没想到啊,这小煞星竟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昨儿个就听说了,你这消息也忒慢些,昨天晚上左相大人还想为他庆贺来着,叫来一大家子人等他一齐用饭,结果去别院请了三四趟,人家愣是连个好脸都没给。”
“听说主子们昨天饿着肚子枯坐到半夜,也没等来人,闹了个好大的没脸,最后饭也没吃便散了,这有了府邸转头就把左相大人的教养之恩忘到脑后,当真是薄情寡义。”
几人正说着,便见一个暗红的影子从他们身边掠过去。
定睛一看,正是他们方才口中提到的人。
少年今日穿得与以往灰扑扑的朴素样子大不相同,一身红衣耀眼夺目,腰间坠着铃兰坠子的玉连环,衣摆上绣的麒麟纹样瞪圆双眼,似是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几人连忙住了嘴,屏着息忙低头装作洒扫,生怕他听见了什么。
然而少年却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带着顾青芝朝西院的方向去了。
待到两人走后,几个婢女才敢大口喘气。
然而,以顾青芝和封斩夜的耳力,当然不可能什么都没听见。
顾青芝跟在封斩夜身后,待到了无人处才小声提醒他。
“阿夜,待会左家人肯定要拿昨晚说事。”
封斩夜点点头:“我知道,但在我们离开相府前,有些旧账,必须得好好与他们算个清楚。”
顾青芝顿了顿脚步,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这孩子今早非要求着她代替吴方,陪他照常来主府习课,是为了这个。
他委屈蛰伏了这么久,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自然也没有理由再拦着他。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就在你身后。”
少年嘴角微微一勾,大步流星地朝西院走去。
今日西院的剑术课颇为热闹,不光左成然和剑术师傅在,左家其他几位庶子女也都来了。
左成然正在场中与剑术师傅拿着木剑切磋,他一出招,身侧便有弟弟妹妹叫好捧场。
“哇!二哥好厉害!这招式可太帅了,我也想学!”
“二哥如今出剑凌厉,愈发有武将风采了。”
听着一声声的夸赞,左成然的情绪更加高涨,出招也更起劲了。
“二少爷,收住气势,沉下心,莫要被旁物所扰。”
剑术师傅见他招式愈发飘忽,忍不住提醒他。
而左成然只道了句“我知道”,手上的木剑挥得却越发快。
一身红衣,容色清隽的封斩夜走进院中,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旁的左兰馨更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像是长在他身上了一般。
听着周围捧场的声音瞬间安静了,左成然也抬头去看,见是他进来,竟分了神,一时间没注意剑术师傅的招式已经袭到他跟前。
只觉左肩一疼,左成然险些往后仰倒。
剑术师傅吓坏了,急忙拉住他的一只胳膊,才没叫他摔着。
左成然踉跄了两步站稳身子,被抢了风头他自然一百个不高兴,咬着牙阴阳怪气地开口:“你怎么还有脸来啊?昨天叫我们等了大半夜,不是很有骨气吗?”
果然,第一个拿这件事开刀的人出现了。
封斩夜不为所动地走进场中,直视着他:“我来习剑术课,有什么问题?”
“哈!”左成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怪笑一声,点指着他转身去看自家弟弟妹妹。
“你们听见没有,这是我这阵子听过最可笑的笑话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副德行,再练个一百年都是废物一个,你又何必还要来自取其辱?”
他用手指狠狠戳了戳封斩夜的胸膛,转而问起剑术师傅来。
“师父,就他这样的,你还愿意教吗?”
左家老二到底是个什么脾性,这位剑术师傅与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也早就心知肚明,若是驳了他的面子,自己今日必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面前这位也是刚得了封赏,两个一样都是得罪不起的人。
他看了看封斩夜,微微叹了口气道:“唉,你也无需对习武一事太过执着,若是不合适,越练越是徒增烦忧。”
这话说得不重,却能让左成然听着舒服,而封斩夜向来对他这个师傅还算恭敬,如此说也不算太过分。
若是搁在平日,封斩夜大抵不会说什么,此事也就如此揭过了。
但今日,他就是冲着让左家人不顺心来的。
“师傅所言极是,不适合的人,若是不自知,那更是于人于己皆是一场灾难。”
少年的黑发被微风拂动,发间两条红带子随风飘起,将他衬得更加矜贵,细长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左成然,似是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