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一旦注意到了就很难忽视,墨镜双人组在校门口的出现率实在太高,尽管每次车上都会下来上去同一个学生,但柯昔本能地感受到不对劲。
车是劳斯莱斯,下来的学生身上却是最近在打折的优衣库,虽说有低调的可能性,但学生的行为举止实在与想要扮演的身份不符。
再者说,柯昔时常能感受到粘在自己身上的黏腻目光。
在挎着单肩包的男生即将进入教学楼之前,柯昔两步上前将人拦住了:“同学等一下。”
从车上下来的男生倒也不是唯唯诺诺的类型,柯昔瞧见他衣服上有很明显的颜料痕迹,衣服上的图案应该是后画的。
柯昔才知道这一路的熟悉感熟悉在哪里,他抬头一看:美院楼。
“啊,你……”男生本还莫名其妙,看见柯昔的模样到嘴的话却换了,“怎么了?”
支支吾吾,这让他在柯昔心里的嫌疑度上升不少。
柯昔脸上不显:“你的衣服不错,哪儿买的?”
男生显然是没有想到柯昔会问他这个,抬手挠头,似乎有些害羞:“这是我自己画的……”
“很好看。”柯昔说,“你看起来很低调。”
“哪里?就是画了件衣服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画家画的。”男生回答,不明白柯昔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跟柯昔侃侃而谈。
“我最近经常看你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那车不便宜啊,别谦虚。”柯昔随意地说。
“啊,那个啊……”男生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你想多了,那不是我的车。”
“那是?”
“那是我打的车。”男生说。
“……”
谁好人家劳斯莱斯出来当司机啊?这人都不怕被拐的吗?
柯昔面无表情,但把这句话都写在了脸上,开口只说:“下次注意点。”
男生也不觉得被冒犯,觉得柯昔这样挺好玩的,笑得更欢了。
“我一开始急着回家,结果那车空着问我走不走,没来得及多想。我也是办完事了才想到那车不应该是用来干这事儿的,不过他也把我送到了,又找不出什么错”男孩顺便跟着柯昔进了美院楼,自然地说起原委。
柯昔低头回着信息,也像普通哥们儿似地跟他聊天:“你买专属车位了?我好几次都碰见你从那车上下来?”
“这我也奇怪,第二天在校门口的时候他们找上了我,说是愿意做我的专属车位。”男生说,“那我又不是在地府,能用的钱零随便添,哪能天天打车回家,结果他们说不用钱,时间发他们就可以,那不用白不用,我就没拒绝呗。”
“……”柯昔沉默,哥们儿注意到了奇怪,但不信邪。
两个人走了一会方向就不一致了,柯昔摆摆手跟男生分别。
可能男生眼里两人是萍水相逢,可到底是柯昔有意为之,想了想,柯昔还是开口嘱咐了句:“你下次还是注意点。”
也不知道男生会不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但柯昔多少知道,那两个墨镜保镖是来盯着自己的。
“哈哈哈哈会的。”男生并不觉得他逾矩,临走时还说,“你的画很好看,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
然后转身美滋滋地打开论坛发帖:《美院传奇夸我自己画的衣服不错,来搭话要同款,什么分量?》
柯昔:……这我又该如何分析?
“那是谁?”
柯昔刚一转身,就听见人冷不丁地出声,脸还没看见,他就这么直愣愣地撞进了人怀里。
是很熟悉的消毒水味。
柯昔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地在人怀里愣住了,直到听到拐弯处传来脚步声,他才连忙站好。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聂行云的手在青年的头顶停留,没来得及摸一下人就闪开了,只得讪讪放下。
“你的论文期末作业,出门的时候掉桌上了。”说完给柯昔递过来了一小本订好的A4作业。
确实是柯昔的作业,早上柯昔睡迟了,匆匆忙忙地,记一回事忘一回事,把东西落下了。
但是柯昔眉头一皱:“你没有吃药吗?鼻音更重了。”
聂行云确实没吃,往常生这种小病也这样,过个几天就会自己好的,但是柯昔此时的表情太认真,让他不由得把这个想法咽了回去:“忘了,晚上回去吃。”
一看就是敷衍人的样子,柯昔买了给人送去,可上课铃准备响了,柯昔只好先口头勒令,转身就要走,不想聂行云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臂,没让走成。
“你还没说,刚刚那是谁?”聂行云问,听起来略微不悦。
本就是路人,柯昔急,便一边往前走一边留下了句:“一个不长心眼但是觉得自己长了心眼的路人。”
聂行云没机会接话,无奈至极。
柯昔下午只有一节课,交完作业,这个学期的课就都结了,大三的第一个学期结束,迎来寒假。
江眠辛和彭昶早就约好了考完试要干嘛,刘名和他们不在一个班,后面几天还有考试,所以柯昔到店有空也只好自己走人。
路过学校药店时他拐进去为聂行云买了药,也不知道会不会严重了,他连发烧的药也一并买了。
这会儿的校门口没人,导致了那辆劳斯莱斯尤其明显。
车窗装了防窥膜,柯昔从侧身望过去时什么也没看见,但他还是抬脚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
于是车窗降下,果然还是那两墨镜大汉。柯昔快速扫了扫车内,没有其他人。
“请问有什么事吗?”柯昔面前的人问。
柯昔只觉得他们尽职尽责。
柯昔直起身子,气势不输:“虽然不知道是谁让你们盯着我的,但还是希望可以回去跟委托人说一声,找我有事可以正面说,背后粘着目光的滋味让我不太好受。”
“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墨镜男说,“我们只是来接家里的小少爷放学的。”
柯昔也不慌不忙,撕了张便贴写着什么:“我能力不多,但脑子还不错。这个点已经是上课时间,如果你家小少爷现在都还没出来就证明他起码五点半才下课,你们现在来得有点为时过早了。”
说完,他将便贴给了面前戴着墨镜长相还有点凶的男人:“这是我的微信,如果想好了可以联系我。毕竟这是我这学期最后一次来学校,你们明天来应该就见不到我了。”
不等二人回应,柯昔已经扭头走了。
墨镜二人组跟了柯昔几天,一直觉得这人看起来很容易拿捏。和他们比起起来,柯昔就那么点大,感觉一捏起来就什么都招了。
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的,青年说的话虽然客气,但声音却清清凉凉的,没有什么感情可言,脸上也带着很礼貌的笑,他们却感受到了青年的不快。
不过也只是听命办事,墨镜男收起那张便条,没再继续跟着,回去复命了。
聂行云忙,柯昔反正也没什么事了,就将晚饭包揽了下来,轮流的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柯昔吃完饭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聂行云才回来了。
比在医院顶班的时候要早了很多。
睡前想先打声招呼,洗完澡柯昔便下了客厅,但客厅空荡荡,不仅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晚餐也没被人动过。
下来时柯昔经过了书房的,聂行云也不在里头。
想起聂行云今天下午声音的状态,柯昔预感不太好,上楼敲了聂行云房间的门:“聂行云?”
房门紧闭,屋内无声响。
柯昔敲了两声又喊了两声,秉持着事不过三的原则打开了聂行云的房门。
门刚打开聂行云的身影就落入眼中,柯昔还没来得及发问,聂行云就说话了:“回来太累不小心睡着了,你找我吗?”
他头晕的厉害,意识也不清晰,但不知怎的,就是不愿意让柯昔知道,怕柯昔担心,也莫名的心虚。
可柯昔是什么人?下午的时候才抓了两个墨镜保镖的包啊,这点眼力见哪能没有?
再者说聂行云脸色白得也太不正常。
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上前去探了探聂行云的温度,惊得聂行云往后撤了一步。
“别动。”柯昔呵道。
聂行云昏昏沉沉地,只知道自己不想柯昔不开心,又安安静静地任柯昔操纵了。
“找你没事。”柯昔说,“回去躺着吧。”
和聂行云想得不一样,柯昔看着他躺回去后,竟是真的要走了。
不想让柯昔担心他,但更不想让柯昔走。
“阿星。”聂行云叫住眼前脸色并不好看的青年,抿了抿唇,道,“我还没有吃药。”
不想青年说:“我知道。”
随后将房门关上了。
明明以往也会生病、也会自己一个人,但此刻的聂行云就是觉得落寞。
甚至有那么一秒,他会想柯昔为什么不能留下来陪着自己。
京市的风有这么歹毒吗?聂行云又想,自己明天或许要请假了。
就这样头痛着眼皮子快要闭上时,他的房门又被打开了。
刚刚走掉的漂亮小朋友去而复返,给他端来了食物。
柯昔把聂行云扶起靠在床头,跟聂行云得了什么重病似的。
他其实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从小到大只看过柯下下和季年那两个小孩。小朋友的免疫力都很脆弱,一生病就没力气,每次喂食都要他扶才能起来。
他下意识地像照顾小朋友一样照顾聂行云,忘了聂行云跟季年或者柯下下都是不一样的。
“你刚刚去热菜了吗?”聂行云这会儿有点呆,听着像废话文学。
不过他不是小朋友,在柯昔喂他之前,就自动自觉地把碗端起来了。
“嗯。”柯昔见他能自己吃,也不介意回答蠢问题,就坐在床边低头玩手机,边看边说,“这天气,菜凉了你也吃不了。”
聂行云点头,没表达出什么情绪心里确实为了柯昔回来而感到喜悦的。
两人无言,空气中只剩下聂行云吃东西时发出的细微声响,柯昔一直没抬起过头。
聂行云没什么力气,吃东西也更加慢悠悠地,柯昔都已经跟顾客沟通完要求了,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嚼东西。
“怎么生个病吃东西变得这么慢。”柯昔蹙眉。
平时好好的一个大猛男,没想到只是感个冒,没两天就烧成了个小傻子似的,就连回应他的话都要多思考上几秒。
“已经很快了。”聂行云看起来有些为难。
柯昔也只是随口一说,叹了口气道:“没催你,会陪着你吃完的。”
不知道是不是柯昔的错觉,说完这句话后聂行云吃得更慢了。
柯昔洗了澡,头发也没做造型,只散着。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这让聂行云想到当初自己当初就是这么希望林浔的,兜兜转转,柯昔的身份与性别都与当时聂行云希望的不一样,却是唯一一个将东西实际给了他的。
柯昔收拾好东西又把药给聂行云冲好了,看着人喝完了才算放心。
但他看着床头柜上被喝空的被子有些犹豫:要不要等聂行云睡了再走。
也就几秒的事情,他已经决定等聂行云躺下睡着了,不想聂行云却往另一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上来吧?别走了。”
这句话就三个字,而且因为发烧这几个字也没说得多有力,但柯昔从里面听出了一丝祈求。
柯昔还在思考,可就要怕柯昔逃走似的,聂行云突然支起自己的上半身掀开了被子,他伸手抓住柯昔的往自己身上一拉,柯昔就这么倒进了他的被窝里。
聂行云浑身烫得要命,不是没在一起睡过,柯昔也不想聂行云花力气跟他闹,索性听从地上去盖好了被子。
他刚躺好聂行云就面向了他,伸手把他搂在怀里亲他的脸颊,比以往的每一次都直接。
“不是医生吗?不怕传染给我?”可能故意说。
聂行云一愣,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的真假,抱着柯昔的手还悄悄松开了一点,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主场。
“不会传染。”聂行云理直气壮道,“我是医生,我说了算。”
而后将柯昔抱得更紧了,柯昔觉得自己身上像挂了个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