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柯昔轻轻应了一声,很快收回视线。
果然也不是很想听,聂行云看着人的一举一动这么想。
柯昔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下雪天真的太冷,柯昔的声音听着也软了起来:“所以那个人和你一起看到初雪了吗?”
他却这么问,眼里没有探究与好奇,仿佛只是饭后随口提起的村头趣事。
“没有。”聂行云侧头看着柯昔的发丝道,“没看成。”
没看成,意思就是本来是打算一起看的。
柯昔讨厌自己的思维转动得这么快。
聂行云长成这副模样有过男女朋友实在是太正常了,但所有人都习惯了聂行云不知人间情苦的状态,觉得“没有”才符合常理。
柯昔也同样如此,所以回过神来才讨厌自己的领悟能力。
“聂行云,你是希望和他一起看的吗?”他凑到聂行云的面前,直勾勾地望着聂行云的眼睛,胆大包天。
柯昔的眼睛有聂行云不知道的情感。
柯昔的眼神大多数时候都在告诉你别人不在意、不在乎,但此时他在柯昔眼里看到了莫名的坚定。
“没有。”聂行云几乎没有犹豫,“老实说,在她告诉我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这些雪花的寓意。”
“如果是我呢?”柯昔打断他的自白,“聂行云,那如果是我呢?”
聂行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是情商低不是智商低,不至于听不懂柯昔话里的意思。
“为……”为什么是我呢?
剩下的话被柯昔用嘴堵了回去。
他只是轻轻地亲了一下的聂行云的唇,在对方愣怔的表情中说道:“我喜欢你。”
既然初雪的记忆是关于别人的,那他就创造新的记忆将其覆盖。
柯昔是只背部长刺的小狗,见着外人不问好,都用刺扎,但他的唇柔软,即便是一触即分,聂行云还是很清晰地额感受到了。
聂行云承认,他对那一触即分的感觉有些贪恋,柯昔那泛红的脸颊与耳垂也让他觉得怜爱。
柯昔是特殊的,能让聂行云的心泛起涟漪,但聂行云无法学会也无法理解爱,因为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普通人的差别,所以聂行云无比明白自己给不了柯昔理想中的回应。
“不要开玩笑。”
这是聂行云回答的第一句话,他希望这只是柯昔的一句玩笑话。
柯昔预料到这人会如此逃避了,雪哗啦啦下了满地,也没聂行云的问句苍白。
柯昔“啧”了一声,向聂行云确认:“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他说:“如果是这样,你不如直接拒绝我让我好受些。”
聂行云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情况,他不是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这是第二次了,他记得那人爱极生恨,讨厌他、憎恨他,直到两人都没有可能再相见。
聂行云后来查阅过书籍记下应对的方法,只是那时和人早已失联,他无法道歉那些说辞也用不上。而对着柯昔这些好像都不适用,他不太希望柯昔如同那人一样厌恶他。
柯昔没有给他答话的机会,他的学生目光如炬:“但是我希望你最好别那样做,我不是开玩笑的聂行云。”
“要打开礼物看看吗?”两人沉默一阵,柯昔抬手指了指自己刚送出去的礼物盒,“或者说你现在就想要还给我?”
“如果我选择前者,我需要背负什么后果吗?”
说得跟天皇在世要他出征打仗似的。
噢,聂行云出征打仗还真有可能会打赢。
“这不是由我决定的事情。”柯昔说,“你答应与否,我都只能根据你给出的结果来思考后续。”
说完柯昔不免觉得好笑。
他听了聂行云的话一冲动就什么话都说了,但我喜欢你这句话在初雪这个前提下还算浪漫,可他跟聂行云又都是不会说话的人,跟浪漫压根够不上边儿,柯昔一顿表明心意硬生生聊成了谈生意。
于是聂行云打开了那个盒子,俄罗斯套娃,里面还躺着两个小的。
柯昔还在身边看着,聂行云没有立马打开,而是直接问当事人:“这是什么?”
“左边的盒子是戒指项链,你要戴手上也行,手工打磨的,是你的尺寸。”柯昔看这人犹豫不决,直接开口将答案暴露给了人家,“右边的你应该很熟悉,北山的玉佛,我看你也不缺钱,求的保平安。”
柯昔三言两语就讲两件礼物解释清楚,没问那些乱七八糟的,也没表现出不耐烦。
聂行云确实很熟悉,不过不是他头次求的那回,而是在柯昔的朋友圈里。柯昔那时候说要出门一趟,然后朋友圈里出现了一个玉佛,那时候柯昔问他晚上能不能留人,他以为玉佛也是为别人求的,回复柯昔信息的时候足足晚了半小时,企图阻止江眠辛的借宿。
现在看来自己手里的才是柯昔回那趟北山的目的。
但聂行云第一次去北山时算是心血来潮。
山很高,年赋在旁边说不能白来一趟,所以一起求了。
寺庙要怎么走一步一个规矩,对他来说也很新颖,所以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最后坐在佛前时,才决定为柯昔求了那枚玉佛。
像是有来有往,柯昔帮他也求了一枚,不知道在为他在山中走了几次。
但无论如何,聂行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玉佛被在聂行云那拿在手中把玩,看得柯昔的心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对方怎么想。
下一秒聂行云的声音就出现了:“这很贵重。”
“这样心意的礼物我不配收,”他叹了口气,不知道悲哀是对自己还是对柯昔,“抱歉,阿星,我无法认同别人是爱我的。””
他是个自私的人,因为世界就是自私的。
就像聂倾和林浔那般为利益所动,聂行云一直认为夫妻之间的感情就是逢场作戏,没有分秒真情可言。
他在聂倾林浔的教育下出了问题,清楚的知道自己为什么玩刺激的赛车,知道自己身上存在着什么样的恶劣因子。
聂行云不知道柯昔对他的心情什么时候变了样,这想法太难为他了,他连普通人都看不懂,又怎么预防柯昔。
于是他说了婉转拒绝的话,但柯昔吸吸鼻子,在意不多:“你可以不认同爱存在,但你也不能否定别人爱你。”
柯昔的情感也不是匆匆忙忙赶出来的,他曾多次地向聂行云说不需要与不用,但无果。
聂行云会发现他、陪他一起住院、帮他澄清、给他住所,甚至于连季国文找上门了,聂行云也会帮忙揍回去。
聂行云一点一点地给,柯昔就一点一点地收,感情的苗芽被缓慢地滋养长大,种在了柯昔的心脏里。
“可我好像也不会喜欢人,像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一样。”聂行云仍是说。
柯昔肩上还披着聂行云的外套,他眨眨眼,暗笑自己期待聂行云能给出什么答案呢?
自己本就知道聂行云是什么样的人,“喜欢”和“爱”对他来说是新学问,对聂行云来说更是。
“我也不会。”柯昔说,“老实说,我也没觉得你能做出回应。”
“毕竟聂行云是花中幽兰,我摘不下来也是正常的。”柯昔摸摸鼻子,他是很知趣的人,“那么聂行云,你需要我远离你吗?”
“……”聂行云不想,他甚至认为因为这种理由变得陌生是可笑又幼稚的事情。
柯昔说喜欢,他觉得自己要负责的适当远离,但柯昔是说到做到的人,一旦他点头,柯昔应该不会再跟他说话。
聂行云第一次做决定做得没有那么果断,连自己也觉得自己过分:他不能给柯昔一个好的答案,此时还想既要又要。
最后他就事论事:“你还住在我家里,阿星。”
“?”柯昔不解,但很快明白,如果说要远离他却还住在人眼皮子底下确实很麻烦。
“如果是这样,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的。”柯昔笑得很勉强,但说得很干脆,“这学期结束刑老师应该也回来了,要是还不回我下学期可以选别的课,只要你点头,这些都不用担心。”
“……”
聂行云发誓,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怎么不一样,是因为柯昔说他也不会吗?所以他的反应跟书里说的不一样。
“我没有要你离开。”聂行云哑声,开始想这孩子是不是太极端了,“你给了钱住在哪里是你的权利,选什么课也是,你喜欢做什么就做,而不是我说不能你就不做了。”
柯昔听完,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不是很会照顾人的心情吗?”
在聂行云提出以前,他压根没想过要搬出去这个选项,而且他就是在赌,他说一大长串的话委屈自己成全聂行云的想法,但他赌聂行云不会让他走,所以他敢说。
聂行云说自己不会喜欢不会爱,可聂尘尘依赖他不是假的,柯昔在他这里存留的感动也不是假的。
“聂行云,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也不会。”柯昔声线平稳,刚刚有些嚣张跋扈的氛围好像就被平息了,“不是在安慰你,你去问刘名,他一直觉得我是眼里只有画画的机器人。”
聂行云大概是知道的,因为何君来也跟他说过柯昔这方面的事,但意思就跟刘名差不多。
他忍不住看向柯昔,雪突然下得太大了,柯昔的脸红彤彤,若披着的外套是白的,那真像个小雪人。
“你讨厌我吗?”柯昔突然转头问,就这样不小心撞上了聂行云的视线。
聂行云莫名的有些心虚,但回答迅速:“不讨厌。”
柯昔心脏乱跳,可两个人谁都没有挪开视线,互相逞强。
柯昔看起来镇定自若:“既然不讨厌,既然你我都不会,既然是我先提起的,那我先去学,我先学会了,然后教你。”
聂行云喉头一动,没说话。
他心乱如麻,这对“无知”的聂行云来说实在是太好的解决方式。
可是他仍然为未知的结果担心,因为柯昔喜欢自己是已知的,他会不会也对柯昔上心是未知的。
聂行云上心变成柯昔伤心只是最后一句话的事情。
“你确定吗?”所以他又问。
“聂行云,喜欢不是要我们明天就结婚,”柯昔皱眉,“后者需要的责任感我们现在未必需要,喜欢不是这么累赘的事。”
“你可以当作我在追你。”柯昔很冷静地再次提出假设,说到这,他才想起来问,“还是说因为你喜欢异性,所以没有办法接受我?”
“没有。”聂行云回答得太迅速,吓了柯昔一跳。
聂行云这样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柯昔不知道的是聂行云此刻脑海里是他嘴里的“我们”。
柯昔再说异性时,聂行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突然转不过来了,直觉告诉他需要否认,否认的同时他却在想:怎么就变成我们了?
按照前面的态度,他应该也提一句否认掉,但是他沉默,自知地默认了。
或许是太累,聂行云捏了捏鼻梁:“我不确定我会喜欢什么人,是同性还是异性,是其他人还是你,因为一直以来这件事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我不说也没人敢说,到现在已经没人敢提了。”聂行云说,“阿星,好像只有你敢问到我门前说到我面前。”
这和说柯昔莽撞没什么区别,柯昔问道:“那现在在你的考虑范围内了吗?”
“嗯。”
聂行云抬手,柯昔感受到他的掌心在自己的头顶停留,他微微低了身子和柯昔平行,认为自己要回答得认真。
但他一低头就看见了柯昔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是他给柯昔求的佛坠。
“如果我说同意这个提议,你能保证不离开我吗?”说完了他才察觉不对劲,在柯昔瞳孔地震的目光中纠正道,“我的意思是,我并不希望失去跟你的联系。”
这话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得被说渣男,但放在聂行云身上感觉太正常了,正常到柯昔完全理解这个笨拙的人在想什么。
“当然。”柯昔说。
这对柯昔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