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将军府的巷子,到了城门外的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那些百姓中多是受过裴家夫妇恩惠的,对他们的离开很是不舍,知道他们要走有人哭,有人阻拦马车不准其离开。
场面让明筝等有些始料未及。
小重楼在车上目睹了这一切,才知道他的父母是多么地受人爱戴。
这一路人马除了裴家三口,他们所带的三十个护卫,还有朝廷派来的百来个接裴家人上京的人。
这些人有一大半是皇城司的人。皇城司的人阻拦着百姓,不再让其靠近裴家的车马,在百姓的不舍中,裴家人最终踏上了返京的路程。
幸好这时候明筝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孕初期,肚子还不是很大,行动倒也方便。一路上晓行夜宿,走官道。到京城也就不到一个月的事。重楼也不是之前的小小孩了,这几年跟着家人在云崖长大,也被父亲历练了一番,不再是那个娇弱的小娃娃,已经变得乖巧懂事不少。
“咱们这里回去还是住公主府么?”
“不清楚,不过咱们也没别的住处啊。公主府也没被上面收回去,易管事和何娘子还帮咱们看守着府邸。那是咱们曾经的家。”
对明筝而言,她在公主府待的时间还没在云崖待得长,所以也并未产生什么家的感情。
一行人继续东行,这天晚上要夜宿潼关。
他们到了驿站时,驿丞出来迎接。
“大人们一路辛苦了,小的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屋子,请大人们落脚休息。”
裴旭下了马,他看了那驿丞两眼,道了声:“辛苦了。”
明筝牵着重楼从后面下了马车。
潼关是一处重要的关隘,过了这里,就要北上,而不再东行了。
这里的驿站也是沿途最大的一个。
他们被安排在了特意准备好的屋子,路途遥远,一天的时间大多数都是在车上颠簸,有个落脚的地方已经很不错。
驿站的仆人送了热水进来,明筝在屏风后面简单地擦了个澡,又洗了头发,然后又将重楼拉去冲了个身子,换上了干爽的衣裳,身上才觉得好受一些。
“娘,咱们还要在路上走多久?”
“快了,还有小半月就能到京城,不远了。这些天你辛苦了吧?”
“不辛苦,明天我想骑马好不好?”
“不成,你这么小,骑什么马,咱们是在赶路,不是在郊游。”
母亲不允许,可是重楼还是想骑马。
明筝和重楼说教了几句,重楼有些不高兴。
这时候裴旭进了屋,他瞧见了儿子板着一张脸明显的不高兴。母子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裴旭便问:“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吵架呢?”
重楼知道求母亲没用便去求父亲。
“爹爹,明天我想骑马,可不可以?”
明筝立马给裴旭递了个眼神,裴旭心下明白,他和重楼道:“这不行,咱们还在赶路,等到京城了,咱们父子俩再好好地比一比骑射,怎样?”
“我不想和爹爹比……”
“小家伙,现在不是玩耍的时候,你要听话。出发前咱们怎么和你说的,你忘了么?”
一家人难得温馨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裴旭赶紧撇下儿子去开了门,门外是个十几岁的小子,那小子端了个方盘,方盘里盛着的是饭菜还有一壶酒。
“裴大人,这是你们的饭菜。”
裴旭看了一眼,然后点头说:“送进来吧,辛苦了。”
小子点头哈腰,倒是热情,他放下饭菜后便出去了。
裴旭看了一眼妻儿,接着说:“咱们坐下来好好地吃顿饭吧。”
他见跟前四道菜,一条红烧鱼,一碗青菜肉圆汤,一个炒时蔬,一盘韭菜炒鸡蛋。倒是荤素搭配,很是合理。
明筝见了这些菜,笑着说:“感觉很久没有吃鱼了,这些菜在云崖也很少见到。”
裴旭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好受,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饭菜,他们之前却很难吃到,因此连忙给明筝的碗里夹了菜。
“你现在怀着孩子,多吃点。”
明筝先在灯下给重楼挑鱼刺,这个孩子很少吃鱼,担心重楼会被卡住,因此格外地仔细。
她还没挑多少,就听得背后传来了重楼的声音:“爹爹,爹爹,你怎么呢?”
明筝万分诧异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却见裴旭一头栽在了桌上。
明筝心道刚才还好好的,他这是太累了突然睡着呢?她上前察看情况前忙问重楼:“你爹怎么呢?”
“不知道,他喝了两口酒就栽下去了。”
儿子的话让明筝吓个半死。
她先试了一下裴旭的鼻息,然后又赶着摸了一下脖子上的跳动,脸色一变说道:“不好,你爹中毒了。”
这桌饭菜有问题!明筝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不确定裴旭到底中的什么毒,不过该有的急救措施一样不能少。
幸而她是个大夫,幸而她在出发前有所准备。
她赶紧去翻包袱,没一会儿就翻到了一味药,接着就给裴旭塞进了嘴里。
重楼还在一遍一遍地喊着爹爹,可是裴旭无法回应他。
明筝给裴旭吃过了药,她想拉裴旭去床上躺着,可是裴旭身体庞大,她力气有限,根本就无可奈何,试了几次只好作罢。
重楼毕竟年幼,他钻到明筝的怀里就哭了起来:“娘,娘,爹爹怎么不答应我?”
“你爹喝醉了,他睡一觉就好了。”
小重楼聪明懂事,这句话已经唬弄不了他了,他哭着说:“爹爹酒量很好,怎么可能两杯就醉了,他是不是死呢?”
“胡说,你爹没死……”明筝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有些害怕。
到底是什么人会对裴旭下毒手?就在他们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时候,却要如此害他们。
明筝再也不敢动那些饭菜。她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些日子都在赶路,他们一路上从未和任何人结过仇怨。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刚到此地就出了事?
她的脑海里乱糟糟的,还没理出个头绪,就听得有人在敲门。
明筝下意识地搂紧了孩子,又低声在重楼耳边嘱咐道:“不许出声,知道吗?”
重楼紧紧地揪着明筝的衣领,收了哭声,不敢再发出任何的声响。
很快笃笃的敲门声又大了好几分,明筝死死地捂着重楼的嘴,母子俩不敢有任何的动静,只求这些人能够识趣地离开。
再三敲门都无人应答,外面的人也不客气了,照着门板狠狠地踢了几脚,并不怎么结实的门板很快就被踢开了。
“哟,裴夫人这不是在么,怎么敲了半天门不做声啊?”说话的是为首的一个约莫五十上下的男子,男子长得威武雄壮,腰间挎着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这人是皇城司的一个首领,明筝曾听他的部下唤他为“乔大人”。
明筝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护在了身后,缓缓站了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进屋来的人有十来个,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屋子很快被塞下了这么多人当时就显得有些拥挤。
乔良原以为这些人都被毒死了,没想到裴家母子竟然没事,他看了一眼伏在桌上的裴旭,这时候假惺惺地问了句:“哟,裴将军这是怎么呢?”
“他多喝了几杯,醉过去了。”
谁都没有揭穿事实的真相。
不过乔良见明筝并没露出多少惊惶的样子,他倒也没有怎么怀疑明筝的话。
“呀,裴将军的酒量可真是浅。”
“你们这么多人到我房里来是有何事吩咐?”
“裴夫人别着急,我们只是过来看看情况。”
“多谢乔大人的关心,只是连日赶路咱们母子也累了需要休息。另外请你将涂敏叫来,我有事要吩咐。”
乔良仔细盯着明筝看了几眼,然后说:“裴夫人,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咱们就好,您说的那个人无法到您跟前来了。”
明筝这才问了句:“你们把他怎样呢?”
“他是裴将军的人,咱们也不敢怎样,放心他活得好好的。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这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乔良最终带了那些人退出了屋子。
房门被踢坏了之后,很快就被修缮好了。
明筝担心裴旭的情况,她忙撇下重楼赶紧过去给裴旭把脉,脉象似乎好了些。
明筝忧心道:“裴旭,裴旭,你赶紧醒来啊。咱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你要是不醒过来,咱们很可能会命丧于此。”
在她的呼唤后没多久,裴旭的手指动了动,接着就见他睁开了眼皮。
“你终于醒了,感觉怎样?”明筝喜出望外。
裴旭满身都是汗,手脚顿时感觉酸软无力。
“咱们这是遭人暗算了。”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明筝很是心疼。
裴旭想要轻轻地拍拍明筝的身子,给她安慰,可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都怪自己疏忽,才中了别人的圈套。
裴旭看向了桌子上的那壶酒,还有冷掉的饭菜,这些人想要他们的命。幸而只是自己中了毒,妻儿都好好的。
重楼看见父亲醒了过来,他跑到跟前激动地哭了起来:“爹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你爹爹没事了。”
“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明筝扔出了这个难题。
裴旭说:“咱们和对方摊牌吧,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只怕他们想要的是你的命。”
“即便想要我的命也得给个说法……”裴旭不想做枉死鬼。
明筝看了他一眼,充满了担忧。他们现在的处境艰难,带出来的几十个护卫看样子是被皇城司的人控制了起来,裴旭身上的毒并没有完全解除,看着情况很不好。
裴旭虽然体内还有毒,但这时候他的脑子是极清楚的,死亡并不可怕,要他的命不是不可以,他想要的只是个说法,然后就是尽最后一点力量护住妻儿。
“要不咱们逃吧。”明筝建议道。
“逃?眼下我只怕连这间屋子都出不去,幸而我喝得并不多,要不然只怕再也醒不过来了。你怀着身孕,重楼又小,咱们的人又不在身边,咱们如何逃?”
“难道等待咱们的就只有灭亡么?”明筝有些绷不住。
裴旭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拉住了明筝的手,他交代明筝:“你去找乔良过来,我和他当面把话说清楚。”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明筝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但她最终还是按照裴旭说的去办了。
门外看守的都是皇城司的人。一句话递出去,不过片刻功夫,乔良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裴旭一手扶着桌子,强撑着自己的身体。
乔良在见到醒过来的裴旭时明显有些惊讶。他见面后先问了句:“裴将军这是醉酒后醒过来呢?”
裴旭本就不愿意再和乔良装糊涂下去,他直接了当地问:“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要取我性命?”
“裴将军,您这是误会了……”乔良陪笑着说。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都是实诚人,何必搞那些弯弯绕绕。”
裴旭这一来倒把乔良搞不会了,不过看来确实不需要再掩饰下去了,他正色说:“裴将军勿怪小的,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
“哦,所以到底是谁想要我的命?”
“裴将军您和乌夷人做了什么,您心里明白,也无需我再多言……”
“我明白,我明白个狗屁……”裴旭动了怒,情绪激动起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明筝见势不妙,她示意裴旭先歇歇,她和乔良分辩了起来。
“乔大人,前不久乌夷人前来挑衅,是我夫君率兵出征,历经两个月的时间打跑了乌夷人,咱们可是胜利了。咱们打了胜仗不说论功行赏,怎么反而还降罪于有功之臣,我只想去京城问问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乌夷的国王给陛下上书,列举了裴将军的罪证,证据确凿,这些你们又做何解释?”
裴旭立马明白,他们是中了乌夷人的离间计。计谋并不高深,不过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起来,然后就想借此将他给除掉。
他目光黯淡起来,自己被这些人给逼到了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