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十七年,西边的乌夷人进犯我朝疆土。
驸马都尉裴行恕被先帝授以帅印,命他领兵出征。裴行恕派兵驻扎在云崖,这一驻扎就是整整五年。
宁安二十二年秋,云崖之乱,我军大败。主将裴行恕叛国投敌,先帝大怒,对裴氏一门抄家灭族。庆贞公主自缢而亡。
云崖是裴氏一族的伤疤。
如今却派裴行恕的儿子再次镇守云崖,朝堂之上议论纷纷,有支持,也有反对。最终皇帝答应了此事。
他进宫这一趟让全家上下都不得安宁。
明筝亲自到二门上盼望了许久,最终才盼来了裴旭回来的身影。
明筝见他面色凝重,便心知不好。
夫妇俩进了屋,明筝让半夏将重楼给带下去了。
“上面到底是怎么决定的,是好是坏?”
裴旭却双眉紧锁,闭口不答。
明筝见他不说话,她心里越发地急了,拽着裴旭的胳膊说:“您说句话啊,您这样我心里害怕,是不是皇帝要杀咱们的头?”
明筝说出了最坏的结果。
裴旭见明筝神色慌张的样子,他只好道:“没有,不是要杀咱们的头。”
“那您怎么一脸的沉重,是不是结果还没有下来?”
“下来了,陛下派我去云崖。”
“云崖?那是什么地方?”明筝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云崖是一处边陲小镇,虽然小,不过地理位置却极为重要,与乌夷接壤。是我朝的西大门。”
“边陲之地的话想来比较荒凉,您被派到那边去只怕要吃不少的苦头吧。”
裴旭看着明筝的脸,看样子她对云崖的事一点都不知道,裴旭也不打算告诉了,他揽过了明筝的肩膀然后说:“不管是什么地方对我来说都一样,你好好地在京城带好重楼就行。”
“什么时候起程?”
“五日后。”
“这一去会有多久?”
“我也不知道,兴许一年半载,兴许好几年。”
明筝听后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即她抬头说:“我和您一道去。”
裴旭惊讶地说:“你疯了,云崖那个地方可不是雒城,也不是桐兴。那里的环境很恶劣,你跟着去做什么,重楼还小,你忍心抛下他不成?”
明筝说:“我把他也带上,咱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怎能又马上分开?”
“不行,这事不是开玩笑的,我不答应!”裴旭坚决拒绝。
明筝心道你拒绝也没用,我入宫向皇后请旨去。
明筝拿定了主意。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趁着裴旭不在家的功夫,她就坐车入了一趟宫,先去给太后请了安,然后就去面见了皇后。
皇后见到了明筝一脸的愧疚,觉得此事没有做妥当,她温柔地安慰着明筝说:“朝中那些大臣吵得厉害,陛下也是无奈之举。这一去还不知几时能回京。云崖那里环境恶劣,只怕你夫婿要吃不少的苦头。”
明筝听着越发地担心,她忙说:“臣妇正是为了此事所以入宫来请娘娘的示下。”
皇后微诧:“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
“臣妇请求与夫婿一道去云崖。”明筝无比地诚恳。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见明筝目光坚定,才知明筝没有说谎,她不解道:“你跟着去做什么?”
明筝不徐不疾地道来:“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我讨厌没有目的的等待。我只想着一家人在一处。”
“你可知道云崖是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的,它和乌夷交界,是我朝的西大门,对咱们至关重要,同时那边风沙大,人烟稀少……”明筝将她从裴旭那里听说的句子一股脑地都说了。
皇后摇头说:“你家夫婿可和你说过……当初驸马兵败于此?云崖可是裴家的噩梦?”
明筝大惊,裴旭并未向她说明此事。她也终于明白为何裴旭眉头紧锁,原来她什么都不懂。
“就因为他不忍上百户的百姓被战事牵连,所以选择了撤退,然后这就是对他的惩罚么?娘娘,您向来深明大义,想来也知道此役裴旭他并无过错。”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向陛下求情,请求陛下让他回归原位,可是朝中大臣争吵得厉害,陛下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奈之举。我知道云崖对裴氏而言是道伤疤,裴氏是从那里跌倒的,如今就让他从那里爬起来吧。”
皇帝已经下了旨,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就算是皇后也不能。
皇后的目光变得既温柔又怜惜。
“你知道了这一切,还会再请旨去云崖么?”
“是臣妇愿意一路追随他到任何地方。臣妇也做好了吃苦的打算。”
皇后问她:“你可想过后果?”
“想过的,只求娘娘成全。”
见明筝如此坚定,皇后也只好遂了她的愿望:“你这样的女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佩服别无他话。希望你们夫妇俩逢凶化吉,一切顺遂。”
明筝谢了旨。
不管裴旭是怎样的心思,明筝都跟定了。她也不和裴旭商量,她自己就安排好了一切。让谭掌柜完全接手了医馆的事,田庄上也亲自去过,找了老鲍等人做好了安排。至于府里的那些下人们原本也不完全属于裴家,明筝和易管事说:“他们都是官家送来的人,去留我也做不了主。我们离开京城的这段时日,辛苦管事和何娘子帮忙照看公主府。”
易维不解道:“夫人不在京城等侯爷吗?”
“我不想再重蹈公主的悲剧。”
易维是公主府的老人了,他听了这话有些动容,只好道:“既然夫人已经做了决定,老奴也无话可说,只求侯爷和夫人一路平安。平平安安地离京,再平平安安地回来。”
明筝道:“好,接下来就辛苦您了。”
她安顿好了一切,跟去云崖的人她只挑了半夏一个,蒋娘子可是央求着想要一道去的,明筝却道:“你们家小龙已经过了县试,他学业要紧,不能再因为裴家的事被耽搁了。他资质不错,好好培养吧。”
“咱们祖孙的命都是夫人给的,夫人这样说也太见外了。老奴愿意一辈子追随夫人和老爷。”
“您的这份忠心我知道,你们留在京城也是我的意思,这次就听从我的安排吧。”
明筝知道那个地方物资缺乏,条件艰苦,她拿了一大笔钱来添置了许多生活所需。药房里的那些药材她也分门别类地打包收拾好,这些东西就装了几车。
转眼间就到起程的日子了,裴旭拉着她的手交待道:“你好好地留在家里,照顾好重楼。”
“您要和我说的就只有这一句?”
“也照顾好自己。”裴旭虽然不忍分别,但眼下只能忍痛说道别。他低头来亲吻了明筝的脸,明筝却将他给推开。
他 马上就要走了,想要和妻子温存一会儿,明筝却显得有些不耐烦,裴旭检讨最近这些日子是不是冷落明筝了,他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阿筝,我知道自己不好,没什么时间顾及你和孩子,只要等眼下这个难关过去了,我将来一定会加倍弥补你们娘俩的。”
“将来是多久?几个月后还是几年后,还是再也等不到?”
“你别这样说,你也知道我身为臣子不能违抗圣旨,咱们的身家性命都在这里。我自己一人倒没什么要紧的,可是不能连累你和重楼。等再过几年天下太平了,再不用打仗了,我就请辞,咱们还是回那个小村庄去,到时候我教孩子们读书,你给村民们治病,你说好不好?”
明筝低了头,她没有去看裴旭的脸。
马上就要分别了,裴旭心中万般不舍。他对妻儿充满了深深的歉意。
天不亮就得出发,裴旭醒来的时候明筝还在睡梦中,他低头吻了明筝的脸颊,又去看了熟睡的儿子,最终狠心离去。
他一走明筝就醒了。
幸好她有万全的准备,不然连个道别的话都没机会说。
明筝带了半夏和重楼坐上了马车。后面跟随了好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裴旭给她的护卫也护送着她一道去云崖。
裴旭骑着马与薛沛一道上了官道,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薛沛和他说:“咱们得加紧赶路,争取在一个月内赶到云崖。那边的气候已经变凉了吧?”
“是,我听闻云崖的夏天很短暂。”
两人行了大半天的路,在黄昏前赶到了一个驿站,两人打算再次稍做停留,明日一早再起程西去。
他们刚到不久,一路追随而来的明筝的车队也到了。
薛沛听着外面的动静,他透过窗户朝外看了一眼,然后就傻眼了,他诧异地问裴旭:“夫人怎么送到这里来呢?”
“什么夫人?”裴旭没反应过来。
“就是尊夫人,你家会给人治病的那位夫人!”
裴旭心下一慌,他抬脚疾步走了出去,果然见明筝带着重楼站在院子里正和一个驿丞说话来着。
裴旭脸色铁青地走了过去,重楼看见了父亲一脸欢喜地追了上来,拉着裴旭的衣角就喊:“爹爹,我可追上您了。”
裴旭没有功夫理会儿子,他此刻的脸色比锅底灰还要难看,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和明筝起争执,便拽了她的胳膊将明筝往屋里拉。
“宋明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俩说清楚!”
裴旭力气大,明筝几乎被他给拖到了屋子里去。
“你弄疼我了!”明筝揉着被他拽过的地方,脸上有些不高兴。
“我问你,你这是要干嘛?”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你到哪咱们就到哪。”
“我都和你说过了,我是去云崖,那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我知道啊,那里风沙大,环境恶劣,条件艰苦。难道你觉得我是不能吃苦的人吗?”
“咱们吃苦也就算了,为什么要重楼也跟上?”
明筝理所当然地说:“他那么小,自然不能离开父母。”
裴旭简直要被明筝给气死了,他好心地对明筝道:“你们送到这里就够了,明一早还是回城去吧。”
“我都做好万全的准备了,你让咱们如何回去。裴旭,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咱们一起面对难道不好吗?”
“前面在打仗,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和重楼又不上前线,在城里呆着你怕什么。”
裴旭发现自己说不过明筝。也对,自从他认识这个女人后,他就发现这个女人口齿伶俐,没人是她的对手。
“咱家我说了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和重楼明天必须回去,这不是闹着玩的。”
“当年公公在云崖吃了败仗,裴家也因此招来了灭族之祸,他们让你去云崖就是不安好心,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别人笑话你我不管,我和孩子却是永远和你站在一起的。”
裴旭惊诧地看着明筝,他不解道:“你不是不知道么?”
“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是不知道,然后就想瞒我一辈子是不是?裴旭,我就觉得你这个人不够坦率,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觉得我和重楼只会拖你后腿,只会成为你的阻碍?”
虽然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口中却不能承认,裴旭道:“我倒没这么想。”
“管你是怎么想的,我想和你说,云崖我和重楼是去定了,你要面临什么样的局面我心里清楚,也早就做好了决定,也绝对不会后悔。”
“我看你是疯了。”
“我的确是疯了,我只是不想重蹈公主当年的悲剧而已!”
裴旭闻言他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她什么都知道!
当裴旭看见了那些马车上装着的货物时,他便知道明筝这是破釜沉舟了。他没有再开口赶明筝他们回去。
重楼见到了父亲无比地高兴,重楼有时候在骑坐马背上,有时候骑坐在父亲的肩头。他聪明又懂事。小小的孩子给两人带来了不少的喜悦,也让他们忘却了路途的烦恼。
从京城到云崖相隔八九百里地,这一路并不好走。他们离京后没几日,就遇见了麻烦。
薛沛骑着马到了裴旭乘坐的马车跟前禀道:“将军,咱们中了别人的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