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传下去后,易维很快就来了。
“夫人可有什么安排?”
易维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门外。
明筝忙道:“管事请进。”
接着又赐座,又看茶。
明筝打量了一眼,方继续道:“听人说易管事是府里的老人了,说公主府才建成的时候您就在这边做事。算起来也是咱们的前辈。”
明筝说话越发地客气,易维也就越发地恭谦,他陪着明筝闲聊了几句,也不知明筝叫他过来到底有何事吩咐。
“咱公主府以前和沈家可有什么往来?”
“哪个沈家?”易维一脸的疑惑。
“自然是贵妃沈氏的娘家。”
易维这下明白了,他含笑答道:“夫人是问小的沈家的来历么,别担心,小的细细说与夫人知道。”
从易管事的口中明筝得知沈家是当阳的望族,沈贵妃的父亲是有名的大儒,学问做得好。现任礼部尚书。沈家和裴家不同,沈家是书香世家。沈贵妃入宫之后接连生了三个,可惜都是公主,跟前没有一个皇子。太后见沈贵妃纯孝,便让贵妃从一个才人那里抱养了一个皇子,那个皇子如今也有十六了,是当今的四皇子。
说过了沈贵妃,明筝又问了当今的皇后。皇后田氏的祖上和裴家曾一道出入沙场,南征北战,是当初太祖皇帝信赖的一个部将。后来天下初定,田家的祖上同样被派往了边疆驻守。
当今的皇后已经是田家的第二位皇后了,前面一位田皇后是当今陛下的原配,可惜死于难产,死后不到三个月,田家才又送了其堂妹入宫成为了继后。
继后田氏入宫并无所出,跟前的太子是原配所生。
明筝听着易维说起宫中的这些复杂的情况,明筝点点头说:“我倒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多的缘故。”
易维含笑答道:“夫人是才来不久的缘故,对这些情况不熟悉,慢慢地了解了就好了。”
明筝答应道:“费心了。”
“既然沈家下帖子请,夫人放心去就行,别有太多的顾忌。”
很快就到了沈氏宴请这一天,早起珍珠和其他两个丫鬟进来伺候明筝梳洗。
珍珠手巧,给明筝挽了个倭堕髻,戴了两支赤金短钗,便要给明筝簪匣子里的那朵大红的堆纱花时,明筝给阻拦了。
“簪这花太显眼了,咱们是去做客的,别这样醒目。”
珍珠笑答:“夫人说得是。”
挑选衣裳的时候明筝选了一身藕色的袄裙,外面又多加了一身狐狸面的青色斗篷。
收拾齐整后,明筝坐了车子往梅花巷而去。
沈家院门外早已经门庭若市了,等到车子缓慢下来后,珍珠打了帘子朝外看去却见跟前已经停放了不少的车轿。
“夫人,咱们今天来得迟了一些。”
明筝道:“我和他们又不大熟悉,来得太早了也没什么好闲扯的。不过跟前露个脸儿,吃顿饭就走。咱们礼数也算是尽到了。”
珍珠笑笑,后来车子完全停下来后,珍珠先下了车,然后去搀扶明筝。
沈老夫人五十大寿,宴请了不少京城的达官显贵。
明筝也是第一次来沈家做客,这天的来客虽多,却一丝不乱。她们刚落脚就有专人来迎接。
“裴夫人请随这边来,当心脚下!”
在仆妇的引领下,他们顺利地来到了沈家待客的诚园。
初入诚园,却见此处虽然不及公主府的花园大,但收拾得极好。
眼下已是冬天,京城的冬天已是一片萧瑟,可诚园里的树木上却见绿叶满枝,繁花似锦。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懵,别处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了,怎么到了沈家自然法则都改写呢?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再仔细一瞧那些花叶都是假的。树叶和花都是用丝绢人为扎上去的。
“沈家还真讲究,生怕来往的夫人太太小姐们脚下沾了泥,这地上铺着厚厚的猩猩毡看上去很是喜庆。”
明筝低头一瞧,确实喜庆,也确实铺张。
在仆妇的引领下,他们很快就到了正堂。
明筝还没入门,就有沈家的丫鬟通禀了。明筝一进屋,就听得堂上有个妇人在说:“贤宁乡君辛苦了。快快入座。”
明筝今天是来给人拜寿的,她便款步上前施礼,还没正式拜下去,就听得那夫人说:“快别拜,乡君这一拜我可受不起。”
当下又有一个高的丫鬟来搀扶明筝,然后引领着她入了座。
外面寒风拂面,一进了这间屋子就感觉到温暖如春,珍珠忙替她脱下了外面罩着的斗篷。然而还是觉得有些热。
屋内不少的女客,不过一眼看去,明筝也没记下什么熟悉的面孔,直到她看见了角落里不起眼的宋明竹。心道明竹怎么也在此?
沈家大媳妇笑吟吟地问明筝:“贤宁乡君来京城多久呢?”
“禀太太,才来不过数月。”
沈家大媳妇听说便自告奋勇地说:“来,我与你引荐引荐各位。”
沈家大媳妇一一地替明筝引荐在座的各位女眷,什么端阳郡主、柔淑公主、左大学士家的夫人等等。
孙夫人见着了明筝倒是一番夸赞:“没想到咱们贤宁乡君如此年轻,花朵似的人物,这样的光彩照人 ,只怕将咱们屋子里的女人都给比下去了。”
明筝忙道:“夫人这话我可担不起。”
“什么担不起的,你们瞧瞧咱贤宁乡君的容貌难道还差了不成?”
孙夫人天性爱说爱笑,她的一番话确实引来了不少的目光,明筝当时有些腼腆。这些人中逗乐了一回,只有宋明竹不曾在意,也没瞧过明筝几眼。
大家玩闹了一回,这下柔淑公主便低声问明筝:“贤宁乡君要不要入咱们的书社?”
明筝疑惑道:“什么书社?”
柔淑公主笑着解释道:“我牵头组建的,类似于诗社,但不局限于作诗。这里大半的人都是我书社的人。”
明筝暗暗地指了一下明竹,她问道:“那胡大人的家眷也是你们书社的吗?”
柔淑公主笑道:“对啊,胡太太的字写得极好,在咱们书社很有名气。”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柔淑公主愣了一下然后道:“也没什么难的,什么不会也行。不过每个月找个由头大家聚在一处吃吃喝喝玩笑一回。我可是诚心请乡君入咱们的书社,您总要给我两分脸面吧。要论其辈分,乡君还得叫我一声姨母来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不答应的话就太扫别人的兴了。
明筝便说:“好啊,将来还请公主多担待。”
没一会儿崇庆县主来了,屋子里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县主和明筝打了个照面,明筝还关心了县主几句。
县主感激道:“多亏了你,这个月我感觉身子爽利了许多似的。去年的话到了冬腊两月就没出过门。”
明筝抿嘴微笑道:“好了就成。县主您别受了寒气。”
“我穿得厚实。”县主又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拉给明筝看。
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就有些坐不下了,沈老夫人请了各位赏花看戏,随意游玩。
明筝被人拉着问长问短,偏偏她还没将那些脸和名字对上号,接不上话的时候就有些尴尬。
后来还是明竹来解了她的围。
“你才来京城没多久,就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座上宾了,那些人赶着来巴结你。”明竹的话有些酸溜溜的。
“巴结我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筌儿的事我还没好好地问过你,你凭什么让筌儿去军营,你害了咱们宋家知不知道?”明竹自然将所有的一切都迁怒在明筝身上。
明筝似笑非笑道:“你认为是我说动的他?”
“不是你还是谁?咱娘不敢来找你抱怨,就成天在我耳朵旁边念叨。我又没做错什么……”明竹心里不舒坦。
“我何曾没劝过明筌,裴旭甚至有门路让他进国子监去读书,可是你看他可曾过一句劝。他年纪确实还小,不过成天在家也不务正业,书不好好读,买卖也没学成,别的本事也没有。宋家以后的希望在他的肩上,你认为现在的他能担得起这样的担子?”
明竹自然也清楚她那弟弟是个什么德行,不过作为姐姐怎么忍心弟弟受苦,因此依旧嗔怪明筝:“你们发现事情不对劲要捉他回来难道是件难事?”
明筝发现和她无法沟通也就放弃了。
说过了明筌,姐妹俩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明筝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她又留心路旁的枝桠上扎着的各种假花。要说假花的话她绝对见得比这里的人都要多,不过她看过的那些的假花几乎都是一眼假,没想到沈家做的这些竟然让她一时也没辨认出来,还真的被唬住了。
那边的长亭里有几个年轻女子。莺莺燕燕地倒也热闹。有人在抚琴,有人在对弈。
她们姐妹的出现立马有人迎了上来:“胡太太、贤宁乡君你们怎么走到一处去呢?”
宋明竹着这才不尴不尬地说:“你不知道我和她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吗?”
这话让在场的人俱是意外。
抚琴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身着一袭鹅黄色的团花通袖袄,面容沉静,举止典雅。
明竹低声和明筝说:“你可认得她?”
明筝摇头道:“我如何认得。”
“她是当今皇后的庶妹。田家的女孩子都有几分泼辣的,也无人敢惹。”
皇后的娘家妹子,明筝也是第一次所见,丹娘见田小姐抚琴的时候极其地认真,在宋明筝看来有才艺的人是自带几分典雅的气质。
“田八小姐你弹得不错。”
夸赞的人是另一个长鹅蛋脸面的女子,那女子身着玫瑰紫的鹤氅,梳着寻常的发髻。她说着拍着手,
“上次你说我弹错了一个音,这次总没错了吧?”
女子颔首说:“一个音都没错。”
明竹又适时地和明筝说:“那个穿玫瑰紫鹤氅的是沈家六小姐。”
“哦。”
明筝心道看样子田、沈两家关系不错,私底下也来往。不像是别的宫斗文里那种皇后和整个六宫的嫔妃为敌,斗个你死我活。
明筝并没有在长亭里久留,想随便走走。没走几步,却见一年轻女子在向她招手。
明筝诧异,她对那个女子没什么印象。不过她还是到了跟前。
那女子看上去比明筝略大几岁,女子见了她眉眼都在笑:“宋大夫,你可认得我?”
能称呼她“宋大夫”只怕是旧人,然而明筝实在对眼前这人没什么印象。那小媳妇也不恼,笑着说:“宋大夫贵人多忘事,自然将咱们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没有放在心里。”
“小人物?今天沈夫人下帖子宴请的来客中,只怕没有什么小人物吧。不过我猜想您是雒城人?”
“对,宋大夫还曾给我治过病来着。别说那次宋大夫给我治疗后,我的那些毛病就再没犯过。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周家那次宴请中,宋大夫和范家小姐唇枪舌战,寸步不让,我心里很为宋大夫称快,没想到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明筝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啊,的确是过去的事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沈家遇见宋大夫。更没想到您就是他们口中所称的贤宁乡君。宋大夫,别来无恙啊。”
他乡遇故知,两人说起了当初雒城的种种倒也投机。
这个女子原姓王,父亲原是雒城布政使,后来雒城落到了端王的手上,王布政使携了家人逃离雒城一路北上。后来辗转到了京城。如今嫁给了工部尚书的长子为妻。
明筝见女子在湖边垂钓,她不免笑问:“亭子里热闹非凡,只怕鱼儿都吓跑了,哪里还会吃饵?”
王映雪笑道:“我也没想着要把鱼儿钓起来,不过是打发闲暇来着。不过我是真喜欢垂钓。”
就在两人谈得起劲时,突然听见水里被投入了什么东西,只听得噗通一声巨响,打破了沉寂的水面,波浪一圈圈地泛开了。
王映雪吃了一惊,似有不悦道:“这些人往水里扔什么东西,真的不让鱼儿上我的钩啊?”
明筝已经看见了,她惊讶道:“像是有人掉进水中了,就在长亭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