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裴旭回来,明筝就和他说了春娘来过的事。
不出所料,裴旭说:“我现在脱不身,要解决的事情确实太多了,哪里顾得上村里。要不咱们年初二的时候再回去吧。”
明筝见他这样说就趁势答应了。
晚饭后裴旭和重楼玩耍了一阵,到底是血脉至亲,昨日才到家时小重楼对这个父亲很是抵触,今天没玩耍多久,裴旭和他玩的时候重楼就已经不哭闹了。
明筝也放了心,她去忙了一回自己的事。
回头两人又商议了过年的事,幸好家里来往的亲友不多没那么多的应酬。
后来裴旭告诉了明筝一件事:“上面已经决定让我任桐兴的守备,主管桐兴的军务,也就是说我们大概能在桐兴稳定下来了。”
“任期有多久?”
“寻常来说三年一期,也就是说最短能在此呆三年,也有长期兼任的,一干就是好几十年的例子。”
“三年也不算短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一家至少能一直在一处。这是好事。”明筝很是高兴。
裴旭心里也踏实:“在外漂泊了一年多,还是惦记着家里。以前我可是没这么恋家的,是你改变了我,让我有了归宿感。”
入睡前明筝突然想起了闰棠去世的事,也不知他知晓了没有。她觉得还是主动告知一下为好。毕竟两人也曾做过好些年的兄弟。
“你睡不着吗?赶紧睡吧,要不然重楼一会儿醒了可有得磨。”
裴旭在外忙了一天也辛苦了。他才闭上眼睛就听得明筝在耳边道;“我和你说,萧闰棠去世了。”
迷迷糊糊听到了明筝这句话,当时的睡意立马就清醒了。
“你说什么?”裴旭猛然坐了起来。
“我说萧闰棠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几个月了。那时候咱们重楼也才出生不久。”
“他是怎么去世的,得重病么?”
“不是的,因为喝了酒意外落水,被人救起来后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后来他们找到我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裴旭听后沉默了良久。
裴旭这一生和萧家的渊源颇深,怎么也断隔不了,明筝和萧家的渊源也不浅。她也知道裴旭是个重感情的人,后来她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生死有定,也是上天的意思。他走的时候不算痛苦。”
明筝一句句话重重地敲在裴旭的心上。
萧闰棠自幼多病,曾被断言活不过十八岁,在他们都还幼小的时候,萧家就已经做好了失去闰棠的准备。他只比闰棠大了不到两岁,初到萧家时,闰棠被奶娘抱在怀中,娇弱得像个小姑娘。后来闰棠的身体好一些,他们哥俩一起玩耍,他带着闰棠一起淘气,他爬树是个高手,也曾教过闰棠。只是那时候的闰棠力气实在太小。那次爬树时,爬到一半的时候闰棠就没力气了,他被挂在树上上不去,下不来,急得大哭。他想去救,可是小孩子力气到底有限,后来惊动了侯府里许多人,最后还是老詹救下了闰棠。那次他被侯夫人罚跪祠堂,被老夫人教训。也是那次起,他才知道闰棠和他很不一样,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带着闰棠淘气。
他学会了骑马射箭,学会了拳法,学会了棍术。闰棠依旧被家里人仔细娇养着。生病的时候会在床上躺上一个月,好了时会规规矩矩地坐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亲自教闰棠读书识字。
萧闰棠是萧家嫡长子,是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身份。后来再大一些,他的体格足够的健壮了,便动了想要出去闯荡的决心,他还记得要入伍的前几日闰棠还拉着他,想要从他那里学会骑马。可惜这事到底没能如愿,如今却成为了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裴旭思及往事,他和萧家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和闰棠之间有幼时的情谊,后来因为明筝的出现,使得两人生了嫌隙。
不管怎样,闰棠的早逝依旧成为了裴旭心中的意难平。
这一晚他辗转反侧,心里难安。隔日一早,他并没有立刻去府衙,而是先去了一趟萧家。
对于他突然到来,萧家人显得很平静,仿佛早已经料到了一般。
他先去闰棠的灵位前烧香拜祭过。
看着灵位上所书的那几个字,他的内心有些隐痛。
拜祭过后,他才去见了萧彦朝。
不过一年多未见,跟前这个两鬓已经微霜的中年男人让裴旭有些吃惊。
“萧老爷,许久未见了。您可好?”
“双九没了,我怎么可能好。”萧彦朝苍老了许多,眼里早已经没了任何的光彩。
裴旭心中难受,他不知该劝慰些什么,随即又说:“您要保重。”
“父母没了,妻儿没了,我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不过我还有一个孙子,仲祺,你见过隆兴没有,那个孩子简直就是双九的翻版。”萧彦朝忙让人将隆兴叫来。
很快的,就见奶娘抱了隆兴过来,裴旭看去,那个小娃娃长了一张和萧闰棠一模一样的脸。他当时有些吃惊。
裴旭感慨:“我不过离开了一年多,却感觉时光飞逝了好些年一般。”
“对我来说可不是过去了好些年。仲祺,我听他们说你为朝廷立了大功,还以为你不会回桐兴了。没想到你竟然又回来了。”
“妻儿在此,家在此怎能不回来。再有我也收到了马武的信,知道他将桐兴搅得不安宁,我心中惦记你们所以怎么也想回来看看。”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出息的,你很好。”萧彦朝对于这个养子没有半点怨言。
很快的,大家就迎来了新年。对于桐兴的百姓来说,赶走了马武之流,桐兴总算恢复了平静,他们也能过个太平年了。
腊月二十九到底还是没能回村。这天晚上三更天了裴旭才回来。只有明筝还在灯下等他。
裴旭一到家就嚷饿,明筝很是心疼道:“这么晚了你什么也没吃吗?”
“家里有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的,随便端来就行。”
“好,你看着孩子,我去给你做吃的。”
裴旭果然就乖乖地坐到床沿边去了,然后眼睛也没眨一下就盯着熟睡的儿子看。
大半晚上的,明筝给煮了一碗疙瘩汤,里面加了蛋花、木耳还有春娘送来的酸笋,放了些许的虾皮。面食多搁了些,要不然肯定不顶饱。
她煮好只好端进房里,却见裴旭早就靠在床边睡着了。明筝犹豫了下终于将他叫醒:“你饿着肚子呢,还是吃饱再睡吧。”
“你明日也不在家么,明天可是大年三十。”明筝心疼他,自从他回来后还没在家正经e呆过一天。
裴旭道:“明天估计我只忙半天,下午就在家陪你了,然后一直到初四都没什么安排。你不知道跟前这个烂摊子每天有多少的事烦人,虽然只让我管军务,可是前面一些地方官被杀,后来扶持上来的这几个又都是一些饭桶,没一个可用之才。那些事自然也就堆着没人做。眼下过年,咱们总要让百姓过个祥和的年吧?”
裴旭也就只好舍小家为大家了。
今年的春联是明筝自己写的,窗花也是林娘子和蒋娘子绞的,虽然后面被裴旭挑刺说是、字写得不好看,可也只能将就。
今年虽然艰难,可明筝还是给家里每个人做了一身新衣裳,给每个人都封了一个荷包。荷包里的钱从四两到二两不等。
三十这天午后裴旭倒是没有食言,他按时回了家。明筝带着孩子,两个仆妇在灶下忙碌。
“我才给他喂了奶,你带着他玩耍吧,我去帮厨。”
明筝将孩子扔给了裴旭,想让他们父子之间好好地培养一下感情。
明筝动手做了自己的拿手菜,林娘子帮忙烫了一壶金华酒。
“太太您猜猜这壶酒价值几何?”
明筝道:“二十来文吧。”
“二十来文只够买一提。”
明筝咋舌道:“也物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稳定下来。再这样下去咱们也开销不起了。”
“是啊,住在村里自己有地还容易些。吃地里长出来的粮食,自己喂出来的鸡鸭猪羊,倒也没有这样艰难。不像城里连柴禾都要买。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明筝道:“百姓要的是太平,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到过去的日子。”
大家都对来年报以很大的希望。
在爆竹声声中,送走了动乱的一年。人们许下了对来年的期望。
明筝只求来年太平,她还想多攒几个钱。
大年初一一早,明筝还没醒,萧家就送福来了。裴旭亲自接待的,他给来者赏了两匹尺头,一个荷包。
后来又将那些东西拿给明筝瞧。
明筝见都是些小孩子的用品,她便和裴旭说:“肯定是若兰的打点的。”
裴旭诧异道:“你现在怎么叫得这样亲切,你们不是有仇怨么?”
“再大的仇怨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是咱们的供货商,你还不知道范若兰的脑袋有多好用吧,简直就是天生会做买卖。之前桐兴的药材都被她给垄断了,她也为此积攒了不少钱。萧家别的事或许没有做对,但的确是娶对了一个好儿媳。只是以前才干都被埋没了。”
裴旭对明筝和若兰之间的情意感到惊讶。
初一这天家里其他人都去赶庙会祈福了,就裴旭、明筝带着重楼在家。裴旭带着孩子睡了一下午的觉。明筝也趁机赶了一下午的丸药。
隔日便要去村里走动。
裴旭自己驾车,车上载着妻儿。
回村的路没有任何的改变,从出城到进村依旧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以前莲花村的村民们见他们回来了都很高兴,大家跑到了村口迎接。
“裴夫子,裴太太,你们总算回来了。大伙都很想念你们。”
后来裴旭选择在里长家落了脚,明筝刚刚从车上下来后就忙开了。有村民找她看病,有村民找她叙旧,甚至还有来拜托她帮忙给家里的孩子在城里找份活干的,总之她被村民们包围着。
裴旭也没好到哪里去,昔日他教过的小孩子们也都围了上来。裴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依依夸赞道。
“个个都不错,你们也长高了不少,都是大孩子了。”
“裴夫子教我们的那些从来都不敢忘,现在大家都一面读书,一面习武。我们都打算跟从裴夫子,效忠裴夫子。”
裴旭忍俊不禁:“不是效忠我,是要效忠朝廷。别把话说反了。”
村里的其他青年们都想投到裴旭的帐下,裴旭见这些人如此热情,他倒也不好拒绝。后来就让人将前来应名的人造了个册子,同时又对他们说:“你们想保家卫国的这片赤忱很重要,不过从军可不是儿戏,一定要考虑好了才行。回去和家里好好商量,要是家里也支持,那么初四的时候进城来找我吧。”
要加强桐兴的军务的话,必须得招募一些士兵,将来还要练兵,以后他离开桐兴了,也得给桐兴留下一笔坚固的力量。
等到天色渐晚,那些村民们才渐渐散去。
春娘十分热情地让他们一家三口在自家借宿。
春娘后来拉过了自己的女儿,让女儿与明筝行礼。
明筝仔细打量了一眼,点头笑道:“是个大姑娘了。”
春娘道:“别看是个大姑娘,却让人头疼。仗着家里宠爱,她还淘气来着。 我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想让裴太太将她带进城去。”
明筝诧异道:“她跟我进城?”
“对,裴家也没丫鬟。要不就让在太太跟前侍奉,帮太太铺床叠被,端茶递水。我也省些心。丹娘今年十三了,略认得几个字,人虽然笨拙些,但还算老实。有不懂的地方太太您教她就成。”
明筝看着长得眉清目秀的丹娘,她说:“她是你们二老跟前的珍宝,怎么舍得让她给人做丫鬟?”
“这有什么,让她服侍裴太太,那是她的福气。”
春娘并没有不舍。
但此事明筝依旧觉得不妥,后来她找到裴旭商量此事,裴旭道:“你觉得不行就拒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