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才不愿意将李垚带回家去,而且他心里本来就鄙视这些滥杀无辜的叛将。他对李垚可没什么好脸色。
“倒也不必,念在往日旧情的份上,你走。”裴旭让出了一条道。
李垚碰了一鼻子的灰,颇有些不自在,但是又怕把裴旭给惹急,只好道:“我实在不知怎么就惹到了你的地盘,咱们这就走。打扰了啊。”
那李垚倒也客气,生怕惹恼了他。
这些人还有些不甘,和李垚低声道:“李大人,咱们干嘛怕他。他再厉害可是咱们人手也不少,您也有一身的本事,怕他做甚!”
李垚呵斥道:“你再敢多嘴,我就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
这些人最终消失在了黑夜里。裴旭见他们终于走了便准备回家去,这时候听见旁边有个老农在叫唤,他忙上前一看是同村的人,便关心道:“老人家,伤到了哪里,我带你去瞧大夫。”
那个老农见裴旭过来了,他吓得连忙坐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没事。”
紧接着便支撑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家的方向而去。
他为什么那么害怕自己?裴旭当时想不明白,暗道老农误把他当做李垚的部下了么,当时他也没有多想,见事情还算安定,也就趁着夜色回到了家。
明筝自从裴旭走后,她可是一直担忧,甚至还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预备不时之需。
那裴旭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明筝忙上前关心道:“坏人呢?”
“被我赶走了。”
明筝一听倒也欢喜起来:“我就说只要你在,他们不会怎样的。那些人走了就好,对了你有没有受伤?”
明筝将裴旭拉到灯下一瞧,分明看见他的脸颊上被带出了一道口子,那口子还在渗血,她赶紧过来与他处理。
药粉洒在伤口时产生的刺痛感一般人都会喊叫一声,裴旭的时候却能面不改色坦然承受。明筝是佩服他的忍耐力。
却说那老农仓皇逃走后,见人就说:“那个裴旭杀人了,他杀人了!”
“不能吧,裴夫子不是教孩子们读书么,怎么可能杀人?”
“我亲眼看见的,难道还能有假?”
一时间裴旭杀人这事议论纷纷。
裴旭自己都无法想到,他拼命护住村子,村民们竟然会因此惧怕他。
隔日一早他收拾了一下照样去学堂那边教孩子们念书,然而今天的学生来得并不多。其中一个小孩子看了他就哭,裴旭一脸的不解,他拉过那个小孩子问道:“干嘛这么怕我?”
小孩子看见了裴旭脸上那道伤口,满脸畏惧:“夫子,夫子会杀人,你会不会把我们也杀掉?”
“强子快跑,夫子他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
裴旭当时就僵在了那里,这一刻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只有年纪最大的那个学生似乎没有受到这些小孩子们的影响,依旧端坐在那低头写字。
裴旭走了过去问了一声:“曾学敏,你难道不怕我?”
叫曾学敏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裴旭,然后立马站起来了,恭恭敬敬的说:“学生不怕夫子。”
“他们说我杀人,说我和坏人一伙你也不怕我?”
“那是他们不懂,夫子是好人,您帮我们打跑了那些坏人,您打的也是坏人,学生不怕您。”
这个少年的话多少安慰到了裴旭,他点点头说:“你坐下吧。”
夫妇俩相见时,明筝也替裴旭寒了心。
“他们不该这样对您的,这些日子来他们那么敬重您,怎能说翻脸就翻脸,再有您也没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他们也没错,这事就不提了。”
可是见他如此明筝作为妻子,她心疼啊。
裴旭这半天做什么都没精神,一个人闷坐着发了会儿呆。
又有人找明筝看病,明筝只得舍下裴旭走了。
这户人家明筝已经来过好几次,这次治疗的对象是他们家的当家男人。
男人昨晚也被李垚的人给伤了,腿上被扎了洞,他们自己想法也止不住血,见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又来找明筝帮忙。
明筝给检查了伤口,伤口比较深,不仅要止血,还要进行好好地清创,另外包扎也得有讲究。
她帮着清理伤口,处理伤口。外伤处理起来一点都不麻烦。没几下明筝就给处理好了。
她准备告辞的时候,受伤男人的妻子将她送了出去。
明筝回头道:“婶子别送了,你好好照顾大叔就行。”
“那个……裴太太,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妇人终于问出了这句话,明筝愣了一下,她便说:“你们觉得我们夫妇俩是坏人么?”
“不是的,不是的,裴太太你别生气。现在村里都在议论,说裴爷会杀人,怎么怎么的,各种谣传都有,还说你男人以前是不是个逃犯跑到了咱们村来隐居。”
“就算他是逃犯,那他有没有在关键的时候护住村民?”
“只怕他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吧?我家男人亲眼看见他和那些人的头头攀谈来着。”
明筝听了这些话哪有不生气的,她当时就替裴旭分辨起来:“他不是杀人逃犯,也不是和那些坏人一伙的。要是昨晚没他的话,只怕整个莲花村都要遭殃。你们受了他的庇护不知道感激,为什么还要嫌弃他,畏惧他?他可是一点都没做错过。”
“裴太太,你别急,别急,我这个人是个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有什么就说什么……”妇人一个劲地想要安慰明筝,可是明筝心里只觉得憋屈。
她还想和那妇人分辨,这时候听见裴旭在喊她:“阿筝,咱们回去。”
妇人在见到裴旭后明显有些惧怕,也不敢和明筝再多说什么。
明筝拉着裴旭的手,两人在乡间小路上慢慢地走着,他的手掌很宽大,掌心也有不少的茧子。当初刚出来时他手上的茧子还只有指腹有,现在粗活干多了,手掌也布满了许多。
再看他容貌,这两年风吹日晒的似乎憔悴了些。
明筝只要一想起往日的他多么的意气风发,她就有些心疼。
“仲祺,咱们离开这里吧。”
明筝很少称呼他这个名字,裴旭当时就扭头看了她一眼,道:“为何?”
“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任凭他们对你妄加猜测不成?对你造谣中伤不成?你是我丈夫,我心疼你。”
裴旭揽过了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又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说:“没事啊。这点委屈算什么,之前更大的委屈困难我都扛下来了。”
两人回到了家,里长和里长太太春娘已经在等着了。
春娘见到了他们赶紧过来挽了明筝的胳膊。
“裴太太这是出诊去了啊?”
明筝答道:“是啊,有病人找。”
春娘很是热情地拉了明筝要准备和她好好地谈谈,这里里长也没有闲着,先安抚了裴旭的情绪。
“裴夫子,我代表村民们感谢你昨晚的努力,要不是你在,咱们村还不知遭怎样的迫害。今天我听说隔壁有个村子被那些土匪烧杀抢掠,一个村已经没剩下多少人了。要不是您在咱们村的话,保不定现在我都没法和您站在一起说话了,底下的那些人不了解情况,他们胡乱说了什么您也别在意啊。”
裴旭听了里长的话后,然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事。”
“我就知道像裴夫子这样的人肯定是不拘小节的,那些人我也会好好地管教,您别和他们一样。明天学堂您还是照例给孩子们上课吧。”
裴旭听后也只是点头道:“我知道了。”
裴旭表现不冷不热,很是平静。里长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这时候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春娘和明筝在屋子里倒是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大一通。
“你们俩怎么不生个孩子呢?说来你们搬到村里也好长时间了吧,该养个孩子。”春娘完全是出于好心。
明筝道:“我和他都还没做好准备当父母。现在也不急。”
“哎,哪能不心急,你自己是大夫,身体哪里有毛病的话自己就能调理调理。家里还是得有个孩子热闹一些。”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明筝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和裴旭都觉得眼下不稳定,冒然生个孩子不是让人家受苦么。至少得等到将来真正地安定太平再说这事。
春娘毕竟也不是明筝的婆婆,她作为一个外人有些事也不好多说。
“咱们村还多亏了你们两口子,一个治病救人,一个教书育人。村里每家每户都受过你们的恩惠。我婆婆这两年身体不大好,也时常来麻烦你,你在的话我省了多少心啊。最近这事……”
春娘又叹息一声,拉了明筝的手说:“让你们受委屈了,你们也别多想。对了,之前听说你们买地,正好又一片地还不错,就是河对岸那一处平地大概有三四亩的样子,位置好,土也肥沃,好打整。你们要买的话给个合适的价钱,怎样?”
要是换做以前明筝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如今的话,总觉得有些寒心,她想了想说:“买地是大事,我还和他商量。”
“这倒也是。”
里长夫妇走后,明筝将裴旭拉到里屋商量。
“里长和你怎么说的?”
“怕咱们走。”
“那咱们还走吗?”
裴旭看着明筝的脸答道:“我听你的。”
“我只是担心……担心你受委屈。还有在这里你的那些才能也没地方施展。”
“生在乱世能好好地活着就已经不易了。有什么好委屈的,你别安慰我,我真没事。我男子汉大丈夫,流过血,流过汗,这些小事算什么,也没那么容易将我击垮的。”
裴旭在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明筝心疼,当时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裴旭现在最大的软肋是明筝,只要没有伤到明筝,他怎样都行。夫妇俩想过平静的日子,可是偏有人不让他们如愿。过了没两日,李垚竟然主动找到了莲花村。
裴旭见到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你还来这里做什么,快走啊!”裴旭可不想好好地说话。
“别啊,今天我可是什么武器都没带,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萧仲祺,咱们有多久没见了,我想和你好好地聊聊。”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咱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你也不用来劝我做什么,我都躲到这里来了,只想求一个太平。外面的事和我没关系了。”
“萧仲祺,你要是个男人的话就不该说这些没志气的话,天下的苍生还等着你去拯救,难道你就不想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你还真打算这样孤家寡人地过一辈子?”
“谁说我是孤家寡人,我有家室。”
“既然有家室那更应该出来闯荡一番,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才是男人该做的事。”
李垚又给裴旭画大饼,可是裴旭丝毫不为所动。他说:“你以后都别再出现了,我也只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李垚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将队伍扔给你,你来带,我么,做你的副手怎样?”
裴旭只是尴尬地笑了两声,他扭身就走。
李垚见裴旭铁板一块,无论他怎样威逼利诱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李垚心想难道这个男人一点软肋也没有吗?
李垚的出现像是一颗石块扔进了古井中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里长和里长太太出面,才堵住了村民中的那些胡乱猜测。
裴旭至始至终都没替自己辩解过什么,因为这些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不过在李垚现身后又过了半个月,裴家又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而这次上门的不是周缮也不是李垚,而是裴旭曾效忠的傅晖。
傅晖是由自己的亲卫带来的,他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喘息声和咳嗽声。
明筝是大夫,自然惊觉起来,她忙上前招呼道:“老人家是来治病的,您先请坐。”
傅晖看了明筝一眼,喘息着问了声:“你是仲祺媳妇?”
明筝点点头,在听傅晖叙说之前,她先给傅晖看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