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人家高寿啊?”
“今年六十有一了。”傅晖自己回答道。
“那也不算太老,不过您这身体……”明筝也不好明说。
“老毛病了,每年都要犯病,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仲祺呢,我要见他!”
这时候明筝还不知道傅晖的真实来历,不过能直呼裴旭以前名字的,肯定是旧人。她看了看跟前的老人家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亲卫,猜测这个老人是裴旭的什么老熟人。
明筝忙说:“他这会儿还在学堂那边,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学堂,他现在是教书先生呢?”
这个老人天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样子,气势强大,明筝感觉不怎么好应付。她只好说道:“教村里的几个小孩子们读书,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教书先生。”
“他那点本事去教书的话也不怕误人子弟?还真是贻笑大方。去把他给我叫回来,就说傅晖要见他。”
明筝得令便去祠堂那边找裴旭。
裴旭正带着几个小孩子们在院子里练习棍术,明筝突然找来,他扔下手中的棍子就过来了:“你有什么急事?”
“家里来了一个自称叫做傅晖的老人说要见您。”
裴旭听见这个名字时脸色都变了,他回去和那些小孩子们嘱咐了几句,赶着回了家。
傅晖坐在中堂等着裴旭回来。
裴旭一路小跑着来见,在他看见了傅晖时,腿有些发软,当时就差点跌倒在地。
“老将军,您怎么来呢?”
“难道我就不能来?臭小子,是说这两年你一点消息也没有,原来躲在这里潇洒了。外面是什么样的,你难道一点也不清楚?你倒是潇洒自在,当初一封信摔到我面前,你本人都不露一面,连句解释都没有,就和我玩失踪,你……你……”
傅晖说到后面喘息得厉害,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明筝见状忙上前安抚说:“老人家,您先歇歇,别置气,当心您的身体。”
好一阵等到傅晖的情绪平复下来,裴旭这才耐着性子和傅晖道:“将军,在给您的书信中,我已经说明的缘由,希望您能谅解。”
“谅解?谅解个屁!你这个杀千刀的就会给人添堵……”傅晖脾气火爆,接连爆了几句粗口。
傅晖在怒骂的时候,裴旭则像个乖孩子似的在旁边老老实实地听着,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等到傅晖发泄了一通,裴旭这才耐着性子和他说:“您老最是清楚我的,毕竟我跟了您这些年。”
“你这个人就是太气人,当初你刚入伍的时候,我对你那么严厉,总是想法收拾你,折磨你,约束你,你都挺过来了,一句也没吭,现在怎么却打了退堂鼓,一点都不是男子汉所为。”
裴旭道:“我是不想让您老深受牵连。”
“牵连,你是指你父母的事么?”
“是。”
傅晖笑道:“这算个什么事啊,父辈的事不该落在你身上。”
“您是这样说,可别人不会这样想。罪臣之子也担心您老受牵连。”
傅晖不想和裴旭争论这个问题,他辗转之余来见裴旭也不是为了来此和他争辩这些的。
“萧仲祺,你出来帮我一把吧,我这身体已经熬不住了,现在内忧外患,朝廷已经无可用之人,再这样下去,王朝已经岌岌可危。你也是一个热血男儿,难道就忍心山河破碎,国破家亡么?当初我对你的那些教诲,你难道一句就不记得呢?”
傅晖在和陪说这些话的时候,明筝就在一旁听着,凭借她对裴旭的了解便知道裴旭肯定要离开莲花村了。
后面两人聊了什么她也没有再关心,只是默默地去准备饭菜。
等到明筝准备好了饭菜叫他们开饭时,傅晖和他的亲卫已经不在了,就裴旭坐在屋中。那一刻他看上去有些寂寥。
明筝见他这样突然有些心疼,她上前关心道:“客人呢?”
“已经走了。”
“啊,你怎么不留他们用饭,我还准备了饭菜来着。”
自从傅晖出现后,裴旭就经常一人发呆,明筝也找他聊过。
“我知道这一两年里你跟着我住到这边来,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曾经。教小孩子们念书也不是你的志向,你本该有更广阔的天空。”
裴旭回头看了明筝一眼,他说:“你认为我该听傅将军的劝吗?”
“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一个老人家大老远的上门来请,这份诚心已经足够。更何况他还身体不好,对你又有知遇之恩,你怎么选择我都不会责怪你。”
裴旭说:“我要是跟着他继续打拼的话,那你呢,你怎么办?”
明筝笑道:“就在村里继续等你回来啊。反正这里我也习惯了,彼此都认识。”
裴旭听后沉默了一回才说:“我不放心,这样不行。”
明筝是他最大的软肋,他要是安排不好明筝的话,他哪里也不会去。
再有他现在并不想回军营,他离开那个圈子太久了,再没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预备怎么办?”明筝眼望着他。
裴旭说:“什么怎么办,走一步看你一步。咱们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早就习惯了这里,现在我拿都不想去。”
“你真的不愿意再出山呢?”明筝不解。
“打打杀杀的日子我厌倦了,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担惊受怕中。你说我懦弱也好,我也认了,既然已经选择了归隐,自然不想再出山。”
裴旭主意已定。
傅晖能找上门来,亲自来请,肯定就没那么容易放过裴旭。果然到了第二天又有人找上门来。这次傅晖没有露面,来的是傅晖身边的那个护卫。
“这位太太,咱老将军身体不适,还请太太帮忙去看看。”
裴旭不在家,明筝守着屋子。那护卫亲自来请,明筝疑惑道:“老将军现在落脚何处?”
“在镇上的客栈里,还请太太移步。”
明筝也不傻,她和护卫说:“我可以跟你去,但是我必须去和裴爷说一声。”
那护卫有些着急了:“事情紧急,你跟我走就行,回头再和萧大爷说也一样。”
“不行,他回家见不到会着急,我要去什么地方必须得和他说清楚。村口的学堂也不远,我这里去和他说一声就行,也耽搁不了多长的时间。”
见着护卫如此急切,明筝心里不免有些提防。她就急着往外跑,那护卫在后面那追赶。
当时一个村住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裴太太,发生什么事呢?”
“没事……”明筝婶娘给怕落入这个护卫的手中,她可不想再成为人质。
明筝往学堂的方向跑去,那护卫一路追赶。也跟着明筝到了村口。
不一会儿裴旭就出来了,明筝向他求助道:“老将军的护卫要带我去给老将军看病。”
裴旭立马意识到了,他安慰明筝说:“你别怕我来应对。你先进去吧。”
等到那个护卫近了,裴旭主动上前去与那护卫说:“我不知道老将军如何找来的,但我早已经离开了那个圈子,就没想过再回去。请他老人家好生保重,现在我就是个教书先生,不问世事了。”
护卫没有办法,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傅晖见护卫没能把人给带回来,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是怎么办事的,让你去接人,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一点不知道变通?”
“那对夫妻俩很是警惕,小的实在没办法……”
傅晖简直快要气死了。
护卫又说:“看样子那萧仲祺实在不愿意出山,要不就算了吧。天底下能打的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听说之前李垚还亲自来见过他。”
傅晖听后骂道:“他难道不想报效朝廷,还想跟着叛军作乱么?那个李垚又是个什么东西,他就一点也不在意。”
“萧仲祺的出身有问题,他父亲是个卖国贼,这样的人要用的话不得不三思啊。更何况他母亲是枉死的,难道就不怕他做大做强后酿成什么祸患吗?那时候一切的罪责老将军您也担不起。”
“出身,出身,狗屁的出身。我认识他萧仲祺这么些年了,难道还不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罢了,他的决定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尊重他的选择,他被自己的身世所累,可叹可悲。”傅晖吃着朝廷的俸禄,如今也做不到完全不顾忌萧仲祺的出身。
“老将军,您决定不再请他出山了吗?”
“他不乐意,我也没法将他强掳了,他是想避嫌,想要做个隐士,我看就如了他的愿。他现在有如花娇妻,只怕别的也不想了。”
傅晖虽老但不糊涂。他现在确实需要帮手,可是萧仲祺一心想要避嫌,他就知道勉强也没用,为了长远考虑,萧仲祺也确实是个不安定的因素。
傅晖露了面,搅乱了那一池水。但是这次的动静最终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浪。起初两天村里还有人议论,没两日后,又一切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明筝依旧在村里行医,她的名声渐渐地在附近几个村落都传开了,甚至有人会专门派了车轿来请她去看病。
裴旭依旧教那些孩子们读书写字,偶尔也教他们一些拳法棍法类强身的技术。
夫妇二人各有自己的事忙碌。日子又恢复到了波澜不惊的时候。
好不容易轮到了两人都没什么事在家闲着。
明筝见天气还算不错,她主动邀约道:“裴郎,咱们进山去吧。”
“你又要出去找药不成?”
“自然,反正在家无事。家里好些药都短缺了。”
她要进山,裴旭自然是要陪她一起去,让她单独上山他可不放心。
裴旭带上了挖药需要的家伙,自己又带上了弓箭。
夫妇俩准备向山里前进。
住到这边一年多的光景,明筝进山的次数不止一双手了。
每次来都会有不少的收获。
她留心那些被覆盖着,被隐藏的好药。有时候需要挖地,有时候需要爬树,这些活裴旭做来很是利落。
寻了一回药,但明筝见得最多的却是树荫下,荒草中被掩藏着的一朵朵的野山菌破土而出。
“前阵子下了雨,没想到竟然冒出了这么多的野味。”
裴旭比明筝还要警惕,他提醒道:“不认识的菌类千万不要往家里捡。”
“我知道的,我也只捡自己认识的。回头拿不住的话还可以问问乔婶儿。”
这天药没有找到多少,倒是寻到了许多能够食用的野生山菌。
回到家后,她又请隔壁的乔婶儿帮忙看了。
乔婶儿说:“前阵子雨水多,今年的这些野菌也不少。”
“你们家平时都是怎么吃的这些野菌??”
乔婶儿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猪油炒,放点蒜片,记住一定要多煮一会儿。等到煮熟了放少许的盐就够了,别的一概不用放。”
明筝听后说:“倒也不怎么费事。去年我见你们都进山里去捡这些野菌,您还送了我两碗菜尝尝,那鲜味儿到现在都还没忘。”
乔婶儿笑道:“可不就图个鲜字。”
这个时代没有合成的鸡精、味精,需要调味的时候只能通过食物本身的鲜味来提取。后世的那些调味品大多数宣称是从食物中提取的,那么她也可以试试的。
明筝将那些鲜嫩的菌子和伞盖全开,有些变老的给区分开来。
嫩的放在水里泡着,打算收拾干净后拿去清炒。至于老的也不急着吃它,等着晾晒干了,她打算拿去舂成细粉,将来当调味品用。
她和裴旭俩在饮食上也不怎么讲究,如今在村里住着每日更是粗茶淡饭,有时令蔬菜就不错了,十天里能吃一回肉,在村中已经算是过得不错的人家。
比如今天就只有鲜炒野菌,清炒丝瓜尖,然后她做了葱油饼。
“你这饼烙得香,我一次吃五个都没问题。”裴旭确实喜欢吃明筝做的饭菜。
明筝说:“都晚上了,别吃那么多,一会儿存在肚里积了食受罪的还是你。”
裴旭笑道:“我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积食啊。”
裴旭接下来风卷残云一般几个葱油饼很快就下了肚。
明筝心道今天明显油水不足,明天还是得想法弄个肉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