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发地昏暗,萧仲祺久久没有回来。明筝不免担心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宋家和俞家只怕都不会放过他。
她着实替他提心吊胆了许久,直到看见他从院墙上一跃而下时,明筝这才慌忙地迎了出去。
“您为何不走正门,为何要翻墙?”
“这样才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啊。从外面看,别人会以为这里没住人。”萧仲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当他将背上的那个大包袱解开给明筝看时,明筝惊了一跳问他:“你这是扫荡了哪家杂货铺吗?”
萧仲祺说:“你要在这里住几日,没点准备怎么行。这几日只好辛苦你一下,别出去走动。等到外面的风波停息了再说。”
“他们会不会为难你?”这是明筝最关心的事。
萧仲祺笑道:“没事,再说我长这么大也没怕过谁。”
明筝赶着点了油灯,屋子里才又变得光亮起来。泥墙上投下了两人的身影,小小的一间斗室里也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温馨来。
他带来了生活用具,也带来了食物。萧仲祺找怕碗盘将食物盛了出来,又催促着明筝说:“赶紧吃点儿吧。”
“好的,多谢了。”明筝也不客气,因为她实在饿了,所以萧仲祺一盘烧鸡推给她时,她也不客气地拿了就啃。
等到填饱了肚子,萧仲祺和明筝说:“你要是累了就去床上躺着吧,今晚我不走,在这里守你一夜。”
“您不休息吗?”
“我没事,在哪里打个盹儿就过去了,一夜其实也没那么长。”
明筝躺在陌生的床上也几乎是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起来时却见萧仲祺根本就不在。她披了衣裳走到外面一瞧,就见他在院子里练剑来着。
“你醒呢?我熬了点热粥,一会儿你吃些。”
明筝点头答应,她就站在屋檐下看他练剑。
之前见萧闰棠练习过拳法,不过他那几招虚招根本就不够看,还是眼前这人一招招地让她有些应接不暇。
兴许是有明筝在场,萧仲祺后面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练了两套后就收了剑。
明筝见他一脸都是汗,情不自禁地就要拿绢子为他擦汗。
“看看你,脸上都是汗,这么累吗?”
萧仲祺个子高,明筝有些够不着,萧仲祺就故意将身子一矮,方便她。
他的胸腔里怦怦地乱跳着,也不敢盯着明筝的脸看。明筝似乎没什么耐心,只擦了两下,然后就将帕子递给了他。
“你自己来吧,我去盛饭。”
萧仲祺自己接过了帕子,他盯着帕子上那丛刺绣的兰花出神,也舍不得让那柔软的丝帕沾染上自己的汗水。
萧仲祺安静地陪着明筝用了粥。
然后他就要离开此处了。明筝有些不放心地交待道:“要不您还是找地方躲一躲吧。宋家兴许不能把您怎样,可是俞家到底难缠。”
萧仲祺说:“我没事。对了,你还有别的事吗,或者需不需要我给你带什么回来?”
明筝低头想了一会儿,她说:“我放心不下的就两件事,一是昨日下午原本要去几家出诊来着,可惜最终都被耽搁了。也不知他们的情况怎样,二是不知紫烟怎样了。”
“整个雒城的大夫也不知有多少,你没去的话他们会请别人,这倒不用担心。至于你的丫鬟我会想法帮你打听。”
明筝道了谢。
萧仲祺含笑道:“咱们不需要那么客气。你趁机多休息,将精神养好吧。昨晚你睡得并不好吧?”
明筝点点头。
“没事的,这里他们轻易找不到。你安心在这里住几日,等到事情都平定了再说后面的事吧。”
这是萧仲祺离开前留给明筝的话。
他从这边巷子出来后确定没人尾随,然后才大步往别处去。
昨晚一宿他也没有睡,也趁机将眼前的事好好地整理了一番,然后也理出了头绪,找到了处理这事的办法。
他先去了一趟银楼,然后便去了宋家。
宋家的仆人见他又露面了,吓得魂飞魄散连连跑去告诉宋守敬。
宋守敬虽然也害怕,不过他是一家之主,也不能跑,只是道:“快去通报官衙,让他们来拿人。”
宋守敬担心他跑了,便决定自己出面先稳住他。
不一会儿两人就见面了,萧仲祺一改昨日的作风,今天见到宋家人后倒显得十分地恭谦,恢复到了一个后辈该有的样子。
萧仲祺朝宋守敬作揖道:“宋老爷,晚辈昨日多有得罪,特来赔礼道歉。”
他不是来寻事的?!宋守敬倒先冷静下来了,随即说:“你昨日来家将我女儿给掳到何处去呢?还不快把人给叫出来,要不然咱们上衙门里说去!”
“宋老爷,晚辈今天找来是有事和您商议,不是来和您吵架的。”
宋守敬见他如此恭敬的样子,自然也没将萧仲祺给放在眼里,或许已经忘了萧仲祺的本事,他沉脸道:“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把我女儿交出来,要不然我和你没完。”
“宋老爷,听说您欠了俞家不少的银子,然后才决定将女儿卖到俞家去,可有此事?”
宋守敬自是不愿意承认卖女一事,他不答萧仲祺的话。
萧仲祺然后说:“我这里有些积蓄,宋老爷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拿去用,先把欠俞家的钱还清了怎样?”
宋守敬一愣,他没料到萧仲祺竟然是来送钱的,这让他不知该如何接下面的话。可是俞家看中的不是钱,而是要明筝。
即便他把钱还给俞家,俞家还是不肯罢休。更重要的是他想搭俞家这条线,想要借俞家的东风将来挣更多的钱。宋守敬是个明白人,孰轻孰重,他一下子就能分清。
“我和俞家的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来插手,与你也没有半点关系。”
“您真的不需要把债务结清么?”
“与你何甘?我只问你要女儿,告诉你,我已经报了官,说你萧仲祺私闯民宅,强掳民女。你就等着衙门里的人来捉你吧!”
原本他想以最和平的方式处理好此事,没想到宋守敬竟然不答应,他也就放弃了。
在他马上要离开宋家时,没想到宋家的下人们还真的招来了衙门里的人,一时间宋家外面的巷子里聚集了不少的衙役,乌压压的也有几十人。个个腰间都挎着刀。
那些衙役们想要拿下萧仲祺,这不是开玩笑么。萧仲祺要走,也没人敢近他的身,后来一个胆子稍微大一些的,试着接近萧仲祺。
“萧仲祺,有人告你强掳民女,你把人给绑到哪里去呢,还不快老实交出来!今天你休想从咱们这些人中逃出去。”
“我要走的话,你们几个也能拦住我?”萧仲祺睥睨道。
这些衙役有的会几招花架子,有的是软脚虾,真的遇上什么事身上的力气完全使不出来。几十号人,竟然没有一个能接近萧仲祺的身。后来竟然让他溜走了。
宋守敬气得咬牙,大骂道:“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
这条路行不通,只想换个法子。
萧仲祺最后决定去找周缮商量一下。
当他见到周缮时,周缮很是诧异地望着他好半晌然后才向萧仲祺竖起了大拇指。
萧仲祺耷拉着脑袋,他整个人都蔫了:“行了,你也别笑话我,快给我出个主意。”
“你做事不考虑后果啊?”周缮感到吃惊。
“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我哪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瞻前顾后,一心想着将人救出来就行了。就在来找你之前,我特意去过一趟宋家,你猜怎么着?”
周缮笑道:“肯定是被他们给赶出来了,不过被赶出来都是轻的,他们没有把你给爆锤一顿,然后扭送官府啊?”
萧仲祺无奈道:“几十号衙役在他们那个巷子里守着,个个都佩着刀,想让我就犯。不过你想我是谁啊,我是萧仲祺,是能深入敌军几万人中然后杀几个来回的萧仲祺。脱身倒是不难,不过这后面该怎么走就犯难了。宋家欠了俞家的钱,想要拿女儿抵债,我想的是自己出一笔钱,然后让他们宋家和俞家做个了断,没想到那宋守敬竟然不肯。”
“我要是宋守敬也不肯,牺牲一个女儿就能讨好俞家,这么划算的事想也想不来。”
“只顾自己的利益,难道就不关女儿愿不愿意,过不过得下去啊?”
“这些人的眼中看中的只有利益,骨肉亲情在他们看来最是不值钱的东西。”
“混账!”萧仲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
周缮笑说:“你在这里发火也没用啊,还不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两人商议了一番,周缮建议萧仲祺带着明筝远离雒城,萧仲祺仔细想了想说:“我的根在这里,要不然就是军营,能到哪里去?”
周缮道:“你也是迂腐,凭借你们俩的本事,我想不管在哪都能活得很好。”
难道就只剩下逃跑这样一条路可走了吗?
萧仲祺抽空回了一趟萧家。萧彦朝不在,他去见了闰棠。
萧闰棠和范若兰拌了嘴,他赌气要外出,没想到就被仲祺给拦住了。
“双九,咱们说说话吧。”
“行,我去你那里。”
萧闰棠跟着萧仲祺去了听风馆。
“昨晚祺大哥一夜未回,去了哪里?”闰棠问这话的时候他是知道答案的,只是想听听萧仲祺到底诚不诚实。
萧仲祺道:“没去哪里,和宋氏呆了一晚。”
“你们果然有一腿!”萧闰棠立马拍案而起,因为愤怒,额头上青筋暴跳。
萧仲祺见他如此冲动,便上前按住了闰棠的肩膀,接着说:“我说你能不能稍微冷静一点儿。”
“以前可没有冤枉你们吧,祺大哥,你虽然是后面来咱们家的,可咱们俩一处长大,我当你可是亲大哥,你怎能做出这样有违人伦的事?”萧闰棠咽不下这口恶气。
“你们没有和离之前,我和宋氏可是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没有。”萧仲祺连忙解释。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也没有多大的关联,不过是她被宋家和俞家刁难,我看不过去了拉了她一把。毕竟我不想她真的被送到俞家去给俞俊当妾。俞俊可是比宋守敬年纪还大。”
萧闰棠只是不信:“你让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我怎么可能信,从黔地回来的路上我就看得明白,你们俩就是把我当傻子一样耍。祺大哥,你怎能这样对我?”
萧仲祺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他也不纠结这件事了。
“我和她可能会离开雒城,我觉得这事还是给你说一声为好。”
“滚,给我滚!”萧闰棠气急败坏。
萧仲祺起了身正欲离开时,他走到门边了又折回来和闰棠说:“当初你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是真心想过你们和和美美地过日子。毕竟有她在你身边,你也算是有人照顾。你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是你从来没有想过要珍惜,哪怕你用点心去顾及她的感受,她也不可能这么快离开萧家。萧闰棠,将她推出萧家的人是你!”
“滚啊,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萧闰棠无能狂怒。
萧仲祺也没能见到萧彦朝,他回道明筝落脚的地方时,却见明筝依旧坐在那里发呆。
萧仲祺一见到她,心里便有些歉疚:“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没事。”明筝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遇见了你丫鬟的哥哥,据说紫烟已经回秦家了,在家看顾母亲,我也让她哥哥转达了你还好,想来她应该也放心。另外,我也去了一趟宋家,很抱歉我没能说动你父亲。”
“您不用向我道歉,要是没您,我还不知怎么样。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
“我不是说过么,咱们之间那么客气干嘛。当初我在军营里负了伤,回雒城事整个人昏迷不醒,要不是因为你的治疗,只怕我也没命了。说感谢的人是我才对。”
明筝凝望着他的眼睛,萧仲祺的眼睛长得有些狭长,但却深邃。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向萧仲祺说出了那句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
“您要是不嫌弃我的话,不如咱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