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见闰棠找明筝说话,她本能地就要起身回避。明筝却拉住了她的衣袖道:“绿袖姐姐,你要去哪,我和你一道。”
绿袖低声和她说:“他要和你说话,我也不好在跟前。”
“谁要和他说话?”明筝也不理会他,径直就走开了。
萧闰棠被碰了钉子,他心中有些不自在。明筝跟着绿袖离了席,她便想回去了。这时候天色已晚,差不多快三更天了。萧家上下一片忙碌,谁也顾及不到她。
绿袖身上有差事被叫走了,明筝便想着独自回去,她叫来了一个小丫头吩咐了几句:“若有人找我的话,你就说我回去了。明天发引前我会再来的。”
“好的大奶奶。”小丫头答应着。
明筝便朝侧门而去,没想到后面竟然遇上了周缮。
周缮有些意外:“宋大夫忙着要出府吗?”
“是,我想回去睡一觉,守在这里觉得身子熬不住。”
“那您都没代步的工具吗?”
“我是徒步来的,反正也不算太远。”
周缮心道现在都大晚上了,她一个女子独行怎么能行,因此也就自告奋勇地说:“宋大夫,咱们正好顺路,可以结个伴儿。”
周家在东,明筝所住的屋子在南,哪里是同一个方向。明筝当时也没有揭穿他。
两人相约着一道离开了萧家。
从侧门出来后就是一条狭长的巷子,两边都是高高的院墙,一边的院墙里栽种着高大的树木,这会儿更显得越发地昏暗。
这道侧门萧家的下人们经常出入,白天倒也热闹,这会儿却显得有些幽静了。
周缮在前面引着路,明筝就紧随其后,走了一段路周缮故意停下来等她。
“宋大夫你的胆子挺大的,大晚上一个人也敢走这样幽暗的地方。”
明筝说:“外面都是漆黑一片,走哪不都一样么。”
“你难道就不怕么?”
她有什么好怕的。明筝道:“还好吧,我不是经常走夜路。”
“你一个单身女子,身边又没个护卫,这样的出入要是被那些宵小盯上了怎么办?赵重阳的事才过去多久?”
“我没事。”
周缮心道这个宋氏的胆子还是太大了一些,他故意放缓了步子,使得两人的距离没有拉得太远。
“对了,我母亲吃你后面给开的那味丸药她觉得不错,让你给再开一些。”
“行,正好我铺子上有,这里你和我一道去取了吧。”
周缮爽快地答应了。
一路上两人偶然有几句交流,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厚善堂。
明筝取了钥匙开了门,铺子上黑越越的,她好不容易才摸着了火石点亮了一盏油灯。随即明筝便去找药,周缮在旁边帮忙掌灯,她翻箱倒柜找了一通,终于找到了周缮需要的药。
“呐,这就是县主夫人的药,如何服用他们应该清楚,就不需要我多言了。这药先服用十来天,回头我再过去给她把把脉,然后再说下一步的事。”
明筝说这话的时候却发现周缮拿着另一个红色的小葫芦瓶仔细地把玩,明筝却一把从他的手上给夺了过来,并说:“这药你不能碰。”
周缮突然问她:“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药?”
“这是我的独家秘方,说它能起死回生是一点都不夸张。不过没到紧要关头千万不能吃,要不然会闹出人命来的。”
周缮接着又问:“这是你自己调配的?”
“那是当然。”明筝想说她根据宋家的祖传秘方,可是后来一想现在的宋家可不是世代行医的宋家,她只好又改口说:“根据古方调配出来的药。”
周缮又问:“别家药铺也有这样的药吗?”
明筝摇头说:“不会的,这是我的独家秘方,整个雒城都不会有。”
周缮没有再问了,他的胸口突突地跳着,那种激动又欣喜的感觉都回来了。
他早就该料到是她!整个雒城会治病的女人也就剩下她了。那次被人陷害命悬一线,要不是被人给救治的话,他早就死在那个山洞里了。当时他中毒厉害,意识也模糊,只听见耳边有女子说话的声音,身体却无法动弹,甚至连睁眼看一回的力气都没有。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寻当初救治他的好心人,寻了这么久,没想到就是身边人。
当初她落在山洞的那瓶药他一直都守着小心保管,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周缮心中是激动的,也是喜悦的,此时的他眼中只有跟前这个貌美如花,又聪慧灵巧的女子。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来,此生好好地看顾着她就够了。
“我实在累了,要回去休息,也不敢多留您。再会!”
明筝已经很明显地在逐客,周缮点点头说:“好,明日再见。”他将明筝给他的药自己装进了袖袋里,又道了谢,顺便付上了银子。
明筝关了门,她就准备回住的地方休息了。
“宋大夫,谢谢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尽可能地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解决的。”至少周缮现在还没遇到他解决不了的事,所以他觉得自己一定能帮上明筝的忙。
明筝想了一下方道:“多谢。”
这天晚上回到家,明筝已经困得不行了,沾了枕头很快就睡着了。隔日还没到五更天又得起来忙碌去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萧家出门各有车轿,萧家自然没有特意为明筝准备马车,明筝倒也不计较,她去和绿袖等几个大丫鬟挤了一车。
从侯府到宝光寺据说要走半天。
刚上车几个年轻的女孩就熬不住了,纷纷靠在板壁上休息起来。明筝也困,只是她睡不着。
绿袖和她也就说了一路的话。
“二爷最近再找祺大爷的麻烦,回头您私下叮嘱祺大爷几句。”绿袖压低了声音在明筝耳边说了几句。
明筝忙问:“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年初的时候老夫人偷偷地给了祺大爷一点东西,后来不知怎的就被二爷知道了,二爷心里不痛快,这些天一直缠着祺大爷闹,想让他把得的那一部分拿出来。”
明筝心道萧仲祺虽然是被抱养的,可到底是在萧家长大,他对老夫人很孝顺,老夫人也很喜欢这个孙子,老夫人给谁东西不都是个人意愿么,怎么还有让吐出来的道理。
明筝低声回道:“他也太不讲道理了,就欺负人家老实么?”
绿袖继续念叨道:“自从老夫人这一走,二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明筝心想那不是萧万棠变了个人,而是他以前太会伪装了。
“二爷之前多么随和的一个人啊,又热心。每到逢年过节都会仔细地给家里人准备礼物,就是咱们几个丫鬟也都有份。万万没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心狠冷硬的人。”
明筝说:“兴许是之前他扮演得太成功了,一旦伪装卸下就露出了真面目。不过大户人家,家里情况本来就复杂,兄弟姐妹心思各异的也说得过去。这里老夫人走了,他和俞家小姐的亲事是不是要推一推呢?”
绿袖说:“自从侯爷被罢了官,那俞家的态度明显就变了,听说之前就提出过要退亲。也不知二老爷他们用了什么办法将此事硬给压了下去。”
“面对他的无理取闹,侯爷、侯夫人可有什么对策?”
“侯爷他们本来就不怎么管祺大爷的事,不过是祺大爷一个在硬撑。”
“老二就是嘴巴厉害些,再有这事他本来就站不住脚,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难而退。”
绿袖心里还有话,不过她对明筝还是有所保留,并没有对明筝全盘托出。
车子摇摇晃晃地过了半日,总算停了下来。明筝也跟着下了车,宝光寺这边也早就做了准备,萧家子孙们在和老夫人的灵柩做着最后的告别。明筝站在丫鬟群中,低着头一点都不显眼。
萧家将棺椁暂时寄放在此,等到再择日起灵送回原籍庆阳安葬在祖坟。
仪式结束后,寺庙留了斋饭,用了斋饭就可以下山回城了。
明筝好不容易赶回城中,这时候天色渐晚,但她惦记着铺子上的事依旧先回了厚善堂。
铺子上恰巧有一位来找她看病的男人,钟北见了她愁眉才稍微舒展开:“东家您总算是回来了,有位客人已经在此等了您都快两个时辰了。”
明筝听说后忙去了里面,果然见有一位中年男人在此等候,那位中年男人看上去四五十的样子,个子中等,胡须已经快到胸口了,身着藤黄色的锦袍。
明筝不认得他,上前后便说:“让老先生久候了。”
那个男人捻须道:“听闻厚善堂的大夫医术高明,我就是多等一会儿也不值当什么。”
明筝落了座,接着便给男人诊了脉,那个男人的目光也很是大胆,毫不避讳地朝明筝的脸上扫去,明筝刻意地回避着他的目光。
一边诊脉,一边询问患者的身体状况。
男人的话不算多,回答得也很谨慎。
明筝很快就诊完了脉,然后她说:“您有些痰湿的体质,可以试着调节一下。您要是信得过的话我先给您开点方子,吃几剂汤药试试看,不过寻常饮食也最好是清淡些,忌讳油腻口味重。”
男人却说:“可是我今天来瞧的是其他的病。”
明筝听说忙问:“哦?什么病?”
“实不相瞒,这些年来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了,在应付女人有些力不从心,每次都是草草了事。那些女人们都不大满意,所以找大夫给开点有助男人床笫之间的药。你这里应该有吧?”
明筝听后,面色平静地说:“我这里不卖那些药,您找别处去吧。”
“听人夸赞说厚善堂的药很,厚善堂的大夫更是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没想到只是图有虚名而已。”男人当时就拉下脸来似乎很不满意。
明筝连忙给钟北使眼色,钟北便过来开始逐客。
“这位老先生,咱们东家的医术有限,您还是去找别人吧,您的病咱们治不了。”
明筝不理会,径直往后面去了。
半个时辰后才出来,那个中年男人早已经离开了。
“以后再遇见这样有意刁难的患者,咱们一概不接待。”明筝吩咐道。
钟北则有些小委屈,他说:“我见他人模人样的,哪曾想会是来寻事的。”
正说着王掌柜回来的,见两人一脸凝重询问之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掌柜说:“是刚才我遇见的那个穿黄色袍子的那位?”
钟北道:“不是他还会有谁。掌柜您刚才不在,是没看见刚才那一幕,就是因为咱们东家是个女人,他便想趁机占便宜。”
王掌柜脸色铁青,他叹息了一声和明筝道:“东家,您什么人都能得罪,唯独这个人不能得罪。”
“他是谁?”
“俞老爷,你听说过这个名号没有?”
明筝一脸的震惊,俞老爷?!那个原文中最终娶了原主的富商,竟然会是他?!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铺子上,这是有预谋还是巧合?
明筝叫了钟北仔细询问:“那个俞老爷怎么来的咱们店里?”
“小的之前根本就不认得他,他一来就坐在那里等,我和他说过您今天忙,只怕来不了,但他还是坚持说要等。小的问他什么病,要买什么药他也不说,只说要您亲自给他治疗。然后就一直等到您回来。”
那是有预谋?明筝心道,她跟着去过俞家一趟,不过那次只和俞家的女眷们打过招呼,并没有见到他,那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
结合刚才他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也基本可以确定人设不会假。那个俞老爷就是个老色胚,一把年纪了还不消停。仗着俞家有钱,只要他看得上顺眼的,就没有谁能逃出他的掌心。只怕他来厚善堂之前就把自己的底细摸清楚了,接下来他会去见宋守敬,然后宋家巴不得和这样的人家联姻,然后把她当货物一样卖掉,为宋家牟取一点利益。
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几乎是预见性的,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她该怎么做?明筝陷入了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