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先明匆匆扒完碗里的饭,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就想跑出去。
“站住!”
刘大爷从里屋走出来,他穿着新买的四角衣,头戴瓜皮帽,右手握着一个银质烟斗,严厉的看着刘先明。
“你是不是又想去体育场?”
刘先明身形一顿,连忙拿起一件旧衣服,举起来给刘大爷看。
“没有没有,我要去二蛋家。”
“这件旧衣服你不让我穿,丢了怪可惜的,我想把它送给二蛋。”
“二蛋家就他和他爷爷,衣服都穿几年了。”
刘大爷脸色稍缓,定定的看了刘先明一眼。
“等一下。”
他走进里屋,没一会就抱着几件衣服走出来。
“这些我也不要了,你一起送给二蛋爷爷吧。”
刘先明拿起刘大爷的衣服一看,全是好的,只是有了几个补丁,甚至其中一件一个补丁都没有。
“爷爷,这些衣服还能穿,你怎么就不要了。”
刘大爷吐了口烟,回到自己的太师椅坐下。
“爷爷是村长,能和他们一样吗?”
“再说了,我也在厂里挣了钱,这些旧衣服还要来干什么。”
刘先明向刘大爷做了个鬼脸。
“你都在厂里赚钱,怎么还不让我去那边?”
刘大爷脸色一沉,用烟斗在椅子把手上敲了敲。
“那里都是什么人,整天宣扬一些离经叛道的东西,你怎么能去那里。”
“好好读书,以后做官,整天和那些人在一起,有失身份!”
刘先明轻轻嘀咕,“你也在那里,怎么还看不起那里的人?”
刘大爷耳朵不太好,眉头一皱,“你在嘀咕什么?”
刘先明连连摆手,“我什么都没说,爷爷你看错了。”
“啊,时间要到了,我和二蛋约好的,爷爷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刘大爷说什么,刘先明抱着衣服就跑。
一路来到约定的地方,二蛋和几个小伙伴已经等在了那里。
“狗娃,你怎么这么慢,大家都等你半天了。”
刘先明不满的噘噘嘴,“要叫我刘先明,不能叫我狗娃,不然就不和你们玩了。”
二蛋一脸鄙视的看着他,“你不也是叫我们小名,凭什么你能叫,我们不能叫。”
刘先明涨红了脸,想解释却找不到理由。
“那好,我不叫你们小名,你们也不能叫我小名。”
二蛋一脸不信,“你先叫来听听?”
刘先明冷哼一声,“刘先平,亏我对你那么好,还想把衣服送给你,你老是跟我作对。”
刘先平眼睛一亮,直直的看着刘先明怀里的衣服。
“刘先明,我就喜欢你叫我二蛋的样子,亲切。”
说着,就把刘先明怀里的衣服抱了过来,一溜烟往家里跑去。
“等我,马上回来。”
刘先明得意的哼了一声,又摸出几颗糖递给其他几个小伙伴。
几人吃着糖,没一会刘先平就回来了,看到几个小伙伴嘴里的糖,他很聪明的没有多问。
“走吧,快迟到了,前几天这个点都要开始了。”
刘先明一看天色,也不再计较,几个人直奔体育场。
体育场早已人山人海,除了附近村子的正式工人,还有附近几个镇子过来的实习工人,人潮把体育场前方围得水泄不通,逼得锻炼体能的工人只能围着厂房跑。
刘先明一看,傻眼了,转过身看着刘先平。
“看吧,都怪你,我们来晚了。”
刘先平看在衣服的份上,今天不想和刘先明争,他竖起食指示意众人噤声。
“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说完,拉着刘先明就跑,其余几个小伙伴也跟上来。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抱着树枝,看着下方的人群,刘先明一脸无语的看着刘先平。
刘先平得意的晃了晃树枝,吓得几人连忙抱紧树干。
“你就说这里看的清楚不,连声音都大了很多。”
刘先明仔细听了一下,果然如此,只能不甘心的瞪了刘先平一眼。
“这次不算。”
“好了好了,别吵了,演讲要开始了。”
刘先明一看,是刘晓婷,心里的憋闷只能忍下去。
“好吧,这次看在晓婷的面子上,就算了。”
刘先平不屑的瞥了眼刘先明,然后向刘晓婷道谢。
“谢谢,晓婷,你的头发真好看。”
刘晓婷喜滋滋摸着自己的齐耳头发,露出甜甜的笑容。
“这是傅青竹老师给我剪的,老师还帮我把脚上的布条解了。”
“我又可以和你们一起玩了。”
刘先明连忙上来附和,“是啊是啊,咱们村里剪这种发型的婶婶们,都好看了很多。”
刘晓婷美美的笑了一下,“是啊,傅青竹老师好厉害,会剪这么好看的发型。”
“不像你们男生,拖着长长的辫子,丑死了。”
刘先明笑容一滞,看着自己盘在脖颈前的辫子,一下子就自卑起来,只能强行解释。
“这是传统,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随便剪。”
刘先平拍了拍刘先明的肩膀,“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天的演讲要开始了,不知道是哪位老师。”
几个小人这才安静下来,看向体育场主席台。
上面正在布置道具,还有好多块大木板,看得几个小人云里雾里。
“今天的演说和以前不一样啊,从来没有哪次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刘先平看了刘先明,怼了他一句,“那是你缺席了,见识少,最近演说准备的东西都挺多的。”
刘先明眉头一竖,就要和他的命中之敌争辩,刘晓婷连忙打断了他们。
“都别吵了,演讲要开始了,上台的是赵大牛老师,不知道今天他会说什么。”
刘先明和刘先平对视一眼,互相扭开头,认真的看着演讲台。
...
赵大牛穿着大衣,包裹得严严实实,一步步走上演讲台。
下面围观的人都停止说话,这里是工业园经常演讲的地方,工人们和附近的村民们没事的时候,都会来听一听。
因为人们觉得演讲说的东西还是有些道理的,而且考试的时候会考,所以每到这个时间,人们就会自发过来观看。
等到赵大牛站在舞台中央,人们也彻底安静下来。
赵大牛默默看着所有人,等到整个体育场鸦雀无声,他的声音慢慢响起。
“64年前,也就是道光二十二年,我们国家签订了《南京条约》,赔款2100万银元。”
“63年前,道光二十三年,签订了《虎门条约》,赔款2000万银元。”
“62年前,签订了《望厦条约》《黄埔条约》,卖了关税。”
“48年前,签订了《瑷珲条约》《天津条约》,赔款1600万银元。”
“46年前,签订了《北京条约》,赔款800万银元。”
“11年前,签订了《马关条约》,赔款2亿3150万银元。”
“5年前,签订了《辛丑条约》,赔款4亿5000万银元,本息9亿8千万银元。”
“朝廷没钱,赔这么多钱,钱从哪里来?”
每说一句,赵大牛就掀开一块幕布,上面写的是条约的详细内容。
现场一片哗然,赵大牛每说一句,人们的怒气就高涨一分,等他说完,所有人都吵闹起来。
有人嘟囔了一句,“还能从哪来,书上不都写了吗,从咱们身上来。”
又有人埋怨道:“我们老家税都收到三十年后了。”
“...”
赵大牛静静看着躁动的人群,待人们的情绪稍微降下来,他才继续演讲。
“拿走你们这么多钱,让你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让你们逃荒逃亡,流离失所。”
“让你们尸骨无存,走投无路。”
“你们又能怎么样?”
现场一下躁动了起来,有人气的脸色涨红,有人默默低下头,有人握紧拳头,呆呆看着赵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