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中,正房里,沈洛雪端坐在床榻上,顾寒舟坐于沈洛雪身旁,关心道:“殿下,您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沈洛雪站起身,“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你一个人睡吧。”
顾寒舟温声细语,“那臣陪您出去走走吧?”
沈洛雪果断拒绝,“不必!”
顾寒舟当然知道沈洛雪的心思,她哪是想出去走走?分明是想去找别的男人陪她。否则,她也不会拒绝自己。
顾寒舟态度强硬了些,质问道:“臣不能满足您吗?”
心思都被顾寒舟猜透了,沈洛雪只觉也没必要装下去。她冷笑一声,“我腻了!”
顾寒舟顿时心里一寒,她怎么可以说出这么伤人心的话来?
腻了?那这些日子以来,他所努力的,所坚持的意义在哪?
顾寒舟笑声发冷,“是吗?臣在殿下心里,估摸着连个男宠都不如吧?”
沈洛雪的声音依旧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你我的婚姻本就是政治联姻,你我之间没有情爱,只有利益。所以腻了不是很正常吗?”
沈洛雪的话一字一字如刀割在顾寒舟的心口上,密密麻麻的痛感涌到了嗓子眼,他此刻只觉心口堵得慌,他连忙解释道:“可我不是啊,洛雪,我是自愿娶你的。这其中不掺杂任何目的。”
沈洛雪缓缓叹出一口气,“可是我不爱你了!”
在梓寒三十一年,我就不爱你了。
沈洛雪抿了抿唇,她笑的一脸无害,“寒舟哥哥,你我是政治联姻,所以我也不会强迫你。若日后你有喜欢的人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我会给你和离书的。”
沈洛雪语毕,便转身离去。
徒留顾寒舟一人呆呆的坐在床榻上,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簪盒,这簪盒中的簪子还是他在襄州时所买,准备送给沈洛雪的,可现在,沈洛雪居然说不爱他。
“呵哈哈哈哈……”
顾寒舟对着簪子自嘲的笑着,心中痛的仿佛在滴血。眼角也不知不觉落下几滴泪来,泪珠落到簪盒上,形成“滴答滴答”声,显得无限悲凉。
窗外狂风大作,沈洛雪披着白色的斗篷在走廊里闲逛。
她随口唤了句,“影玉!”
“属下在!”
影玉的声音是从沈洛雪身后传来,沈洛雪转身去看他,他正单膝跪地,颔首不语,等待沈洛雪下达命令。
沈洛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蹲下身,凑近影玉的脸,影玉被沈洛雪这么近距离的观看,虽一双眼盯着地面,但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沈洛雪看着他的脸,在走廊花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白净无瑕,似玉似白瓷般,美的惊艳动人,特别是那双眼和那张唇,那就是双勾魂的眼,令人控制不住想一亲芳泽的唇。
沈洛雪在心里啧啧称赞,这人不做女子,不做祸国殃民的妖妃,还真是可惜了。
沈洛雪伸手勾起影玉的下颚,细腻白嫩的肌肤触手一片光滑,还能摸到他下颚的轮廓骨架。
影玉此刻已紧张到手心冒汗,他闭眼平复呼吸心跳,但指甲却已陷进掌心。
沈洛雪抿唇轻笑,“你今日说你是先帝派给本宫的人?”
影玉应道:“是!”
“圣旨真的是父皇给你的?还有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洛雪是指沈容川把影玉安排到自己身边的事。
“是,主子,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沈洛雪缓缓站起身,寒风吹过沈洛雪的衣摆,沈洛雪看着院中无边的夜色,心里五味杂陈。
父皇,你对我究竟是不喜还是喜欢?
若不喜,你为什么要在死后替我安排好后路?就连我求而不得的兵权都在你死后送给了我二十万。但若喜欢,您在生前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沈容川的安排让沈洛雪心里有了几分暖意,她现在对沈容川虽有改观,可对他的情感却变成了又爱又恨!
但沈洛雪不知道的是,人活世间都是矛盾的,而当年沈容川对沈洛雪的情感也如她这般,爱恨交织,又爱又恨。
所以沈容川对沈洛雪已说不清是喜还是不喜了。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时间能抚平一切伤口。
岁月是把无情的刀,在岁月的沧桑与磨砺中渐次厚重;在时光的长河中,抹杀一切最初的情感;但岁月也是最好的疗伤圣药,所有伤口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被抚平,从而让沈容川淡忘陌尘生前给他带来的伤痛。
而随着沈洛雪慢慢长大,他对沈洛雪的恨也会逐渐减少。
沈容川一旦释怀,那就只剩愧疚。他愧疚是自己逼死了陌尘,所以他才想着对沈洛雪好,这样,他也能以此减轻心中的罪恶感。
冷风吹散了沈洛雪的心绪,过去的事沈洛雪也不愿再多想。
沈洛雪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影玉,忽然想到那日在乾州客栈无意间偷听到影玉对影珏承认,影玉喜欢自己。
沈洛雪抿唇一笑,“影玉,会侍寝吗?”
影玉闻言,大惊失色,他急忙拒绝道:“回主子,属下不会!”
沈洛雪伸手去抚摸影玉的脸,这才发现他的脸有些发热了。
沈洛雪俯下身,在他的耳边呵气如兰,轻声道:“不会就回去学一学,过几日,本宫兴致好了,就宣你侍寝!”
影玉呼吸一滞,心跳如鼓,他双膝跪地,连忙磕头道:“主子,主子恕罪,属下不能侍寝,还请主子三思。”
“为什么?”
影玉心急如焚,他想了半天,才无故扯出一个理由,“属下罪该万死,有心仪之人了。”
沈洛雪知道他在撒谎,笑意加深,“好说,本宫杀了那姑娘便是。”
沈洛雪弯腰单手勾起影玉的下颚,看着他那双四处乱瞟的眼,不由分说,一下亲吻到影玉的唇瓣上。
靠近影玉沈洛雪才闻见影玉的身上很香,是一股桂花的清香。影玉一时错愕,脸红的能滴血,但又不敢动弹,只能轻闭双眼,强忍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沈洛雪的吻很短暂,离去影玉的唇瓣时,影玉红润轻薄的唇瓣被她啃咬的微微破皮。
沈洛雪满意的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徒留影玉一人愣在原地,他还双膝跪地,整个人僵住了,好像连起身都不会了。
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他缓慢的站起身子,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默默转身离去。
沈洛雪回房时,顾寒舟已经躺在榻上了。
沈洛雪走到榻边,才发现顾寒舟是侧身而眠。
顾寒舟听到门开的声音也知道是沈洛雪回来了,他悄悄伸手擦了擦脸上泪水后,依旧一言不发的躺着。
沈洛雪换了亵衣亵裤后,便自顾自躺在榻上,还将他身上的被子拉来一半搭在自己身上掖好。
沈洛雪刚合眼,就感觉有人一把抱住自己,顾寒舟低沉沙哑的声音嘲讽道:“怎么?别人不要你,你就舍得回来了?”
沈洛雪合眼,一脸平静道:“你明知故问干什么?”
顾寒舟知道,沈洛雪说话一向尖酸刻薄,他也不想再去计较了,但是,顾寒舟也知道沈洛雪能回来就证明她心里还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顾寒舟今日被她伤了心,如今沈洛雪就躺在自己身侧,顾寒舟想发泄,便一下覆在她身上。
沈洛雪知道他的意图,冷冷警告道:“不许放肆,否则,我杀了你。”
顾寒舟一脸委屈道:“你今日伤了我,现在既然回来了,我不计较了。”顾寒舟哀求道:“但求你补偿我一下好不好?”
顾寒舟知道沈洛雪嘴硬心软,见沈洛雪合眼不语,他大着胆子俯下身,去触碰沈洛雪的唇瓣。
顾寒舟嘴里轻声道:“洛雪,别拒绝我,接受我好吗?不要拒绝我,洛雪……”
顾寒舟嘴中的话越说越模糊,沈洛雪睁眼,看着埋头在自己脖颈处的顾寒舟,她伸手抚摸上顾寒舟的腰,顾寒舟的腰窝是沈洛雪爱不释手的地方,嫩滑敏感,一碰就软。
两人缠绵悱恻,一夜欢愉,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大殿时,朝堂上已站满了文武百官。
孔隶站了出来,行了一礼,“陛下,派往乾、施、襄三州的将帅都已战败,而派往岳北的玉督主也下落生死不明,大司马也战败了。如今,朝中已无人能战,而现下也国力大损,此刻,实在不宜再战了。”
沈洛枫问道:“那依孔卿说,现下应当如何是好?”
沈洛羽站出来,行了一礼,“陛下,臣认为,此事应当议和。”
沈洛枫问道:“怎么议和?”
“陛下,匈奴残暴不仁,不好相与。所以,不如就将岳北,芒州,安州割让给孤国。再派使臣去和谈,就说吾国愿和孤国联姻,这样,也可暂时换来两国和平。只不过,有个要求,便是让孤国出兵与寒国联手共抗匈奴和胡族,这样也能夺回几州。”
罗幂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陛下,此举不妥。孤国毕竟是没有诚信的国度,光看他们先辈就知道了。而且,安宁郡主已和亲到孤国,那现在他们止战了吗?他们还不是看到一点利益,就出来分上一杯羹。况且,若让孤军入寒国,掌握了寒国的地形后,那日后若孤国反水,寒国危矣啊!所以,还请陛下三思。”
沈洛羽辩驳道:“罗大人,此言差矣,安宁郡主和亲也给寒国带来了十一年的和平。孔大人方才也说了,眼下寒国不宜再战,而是该停战止戈,休养生息。所以,现下和谈和亲是寒国最好的选择。”
任意站出来问道:“那敢问三殿下,此刻派谁去和亲呢?”
满朝文武皆知,沈洛雪武功高强,又有圣旨和二十万御林卫防身,谁都动不了她。所以,还有谁能去和亲呢?
沈洛轩行了一礼,“陛下,丽州纹鹿侯之女,永昌郡主已满十八,适龄和亲。”
沈洛轩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暴怒,“住口!”
众人都回头去看,只见魏翎一袭凤袍,朝大殿款款走来。
梓寒二十九年,柳雯歆进宫后,魏翎也曾见过柳雯歆,只一眼便觉柳雯歆颇得自己眼缘,再加上又是远房表妹的孩子,所以对她就想多多照拂一下,也正因如此,魏翎才在灏寒一年下旨,让柳雯歆迁到丽州这繁华的都城居住。
魏翎拒绝道:“不行,寒国泱泱大国,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用和亲来平息战火,更何况,雯歆她还只是个孩子。”
而沈洛枫对柳雯歆的记忆也停留在梓寒二十九年,那一年,他十九岁,初遇柳雯歆时,柳雯歆文文静静,与谁都不亲近。
后来是因为魏翎让他多亲近亲近柳雯歆,他才慢慢与柳雯歆相熟起来。
再后来,柳雯歆与他无话不谈,无事不说,两人成了最好的朋友,还兄妹相处。
柳雯歆曾祝他能和唐浅恩爱一生,白头到老,他也曾承诺,能护妹妹一生无虞,喜乐无忧。
虽是儿时的承诺,但沈洛枫也是个重感情的人。沈洛枫念着这份情,附和魏翎道:“母后说得对,雯歆太小,不宜和亲。”
沈洛羽道:“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陛下,臣知您疼爱永昌郡主,但寒国也只是一时的退让,等寒国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后,再派兵去攻打孤国,届时,再将郡主好好接回来不就行了?”
元鲛上前,行礼道:“陛下,臣觉得三皇子这个办法可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现在正是快刀斩乱麻的时候,还请陛下早做决断呢。”
殿上的大臣全部行礼,异口同声道:“请陛下早做决断!”
沈洛枫毕竟是一国之君,先有国,后有家!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这些道理,沈洛枫和魏翎不是不明白,只是沈洛枫曾经毕竟和柳雯歆关系如此要好,若放下君王的架子,他就是柳雯歆的兄长,看着妹妹远嫁异国他乡去受苦,作为兄长的他又如何能忍?
沈洛枫的犹豫不决换来的是群臣抵死谏言,若沈洛枫不答应柳雯歆和亲孤国,群臣便长跪不起。
一人难敌悠悠众口,在诸位朝臣的劝说下,沈洛枫还是决定将亲情放在一边,他要为百姓家国考虑,以大局为重。
最终,他同意了让柳雯歆和亲孤国。
而这个决定,却也改变了柳雯歆的一生。
此话一落,众朝臣全部下跪,行了大礼,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
沈洛羽行了一礼,“陛下,既然选择让永昌郡主去和亲,那就要找人去孤国和谈。”
沈洛枫微微点头,“那依你所见,何人适合和谈?”
“芒州和安州紧连丰都,而丽池两州紧连繁州,您如今应该派人守城,别让敌人攻打进来。否则,丰都迟早沦陷。”
沈洛雪平静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众人向后看去,只见沈洛雪一袭白衣胜雪,向殿前缓缓走来。
沈洛雪站在大殿前,沈洛枫此刻也没心思去跟她计较,没有主见,不懂军事政治的他只能迫切询问道:“该怎么做?”
“重用皇叔,将兵权交给他。让他带兵二十万去守丰都,再派二十万让三哥带去死守丽州,至于剩下的十万,交给七驸马,让他带去守池州。这三州只守不攻即可,只要不让匈奴和胡族跨越雷池一步就行。至于和亲一事,照常进行,派我国官员前往孤国和谈后,再将郡主送往孤国和亲,让永昌郡主暗中联系安宁郡主,两位郡主联手,先稳住孤国。至于胡族那边,本宫亲自去一趟,待击退了胡族,再回来处理孤国之事。”
沈洛枫提醒道:“可是两块兵符都不在朕的手上啊?”
沈洛雪心里怒不可遏,沈洛枫这个无能昏庸的帝王,居然把兵符给了魏翎。又让魏翎给了唐峰,这不是平白无故送给匈奴五十大军吗?
真是个白痴蠢货!
但沈洛雪也明白,现在追究于事无补,她只能沉下气,看向沈洛羽,“三哥,寒国如今已是危急存亡之秋,你还不打算将兵符交出来吗?”
沈洛枫也明白,此刻纵他不愿,但也不得不交。毕竟他是寒国的皇子,纵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但那也只是家事,若别国入侵,要灭寒朝,那就是国事了。
沈洛枫应道:“放心,我会调兵三十万,交给摄政王和七驸马。”
沈洛雪微微点头,“好!既然群臣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沈洛雪语毕,连礼都不行,便转身扬长而去。
丰都,客栈隔间里,虞清欢端坐在蒲团上,与她对坐的是沈洛雪。
沈洛雪冷笑一声,“呵,你居然还有脸回来?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虞清欢不气不恼,只笑道:“别那么大火气,沈洛雪,我这次回来是来帮你的。”
“经乾州一事后,你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虞清欢轻叹气,“你我志同道不同,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应该多防备我一点,毕竟是人就有私心,你我皆不例外。”虞清欢抬手端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热茶,她叹出一口热气,“岳北,芒州和安州都被孤国攻下了,繁州也失守了。我经沈洛轩从宫中打探而来的消息,听说你要让摄政王一人带兵守城,可丰都乃国都,一人二十万守城是不是有些少了?不如,我让三十九万鬼骑军和杨昭年在城外帮你守丰都,多加一层防护,你看可好?”
沈洛雪不解问道:“你这么做条件是什么?”
虞清欢将手中杯子放到桌上,一脸正经道:“我要和你一起去胡族。”
沈洛雪不明白虞清欢去胡族要做什么,但她也不想多问。沈洛雪微微点头,毫不客气道:“可以,你去胡族帮我一个忙。”
虞清欢随口一问,“你莫不是想让我帮你稳住胡族?”
“只有稳住胡族,才能帮我争取时间,让我有足够的时间亲自去孤国和谈。”
虞清欢笑出声来,“沈洛雪,你对寒朝还真是尽心尽力啊,只可惜,圣帝是看不到了。不然,他一定会改变主意,立你为帝。”
沈洛雪沉下气,一脸平静,“你也不必拿话刺激我,我这不是在帮寒朝,我只是不想和你一样,沦为亡国之人。”
虞清欢也不去计较沈洛雪所说的话,她轻呵一声,自顾自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听说朝廷是派玉安守岳北,如今岳北已失,即便全军覆没,他也会想法子自保的。毕竟,督主夫人还在京畿。”
“他还好,回来可以继续守护丰都。我只是担心唐峰和穆若宁,若他们没死,一个则不会继续效忠寒朝,一个也会继续勾结匈奴。卖国背主。”
虞清欢放下手中茶杯,“穆若宁可以招揽,但唐峰,确实得好好堤防一下。”
沈洛雪问道:“虞清欢,你还没有告诉我,能不能帮我稳住胡族?”
虞清欢笑的一脸随意,“沈洛雪,你是不是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要有那本事,你早就是亡国之人了。”
“你覆灭一个国家的本事确实没有,但若是说笼络人心,算计人心,你说第二,我都不敢居第一啊。”
虞清欢蹙眉,“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是夸是贬,你心里有数。”
虞清欢缓缓叹出一口气,“好,我帮你,但你要多长时间?”
沈洛雪想了想,“两年!”
“一年!”
沈洛雪嘴角一弯,“成交!”
沈洛雪和虞清欢协商达成一致后,没有再说闲话,他们各自散去。